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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零落成泥
小说名称:《清凰令》 作者:玄醉 字数:2206 更新时间:2019-07-17 20:03:48
     一滴墨坠入清水,与之撕扯,纠缠,行迹如断裂的青丝,缕缕交错分开,缓缓下坠,最后堆在底部融化,变得墨不是墨,水不是水。

        所有的东西都不是非黑即白的,你能看到的,都是你做出选择后的结果。一个是中蛊躺在床上的弟弟,一个是莫名与下蛊联系起来被抓的堂兄。

        可卿采莲只有一个,正如当年的父亲,一手牵着的是柱子的命,一手牵着卿家安稳的未来,他选择放弃柱子。

        那么现在轮到你了,卿采莲。你要你弟弟的命,还是要查清卿鄂是否清白?

        犹豫了一会儿,卿采莲选择了去关山。卿非亦不解蛊会丢了命,但是卿鄂不一定,凭他的才智在牢里周旋,不一定会死。

        于是一切便回到了茶楼里最开始的那一幕,老婆婆说的那个姑娘,她把仆从和马车丢在了半山腰上,独自一人抵抗风雪,去寻那杀人如麻的苗疆叛族女子纪浮去救她弟弟。

        结果可想而知,大海捞针,螳臂挡车。

        再一次看见卿鄂是在潇湘的大牢里,不是卿采莲主动去的,是她带着那散兵游勇般的队伍和满身绝望刚踏入潇湘城就被狱卒通知去大牢,卿鄂好像掐准了她回来的时机,如同掐住走在他绘制的地图上的蚂蚁。

        在最大的一间牢房,他躺在干草上,也难掩卓越身姿。卿采莲看得出来他很无聊,连躺着也要枕着臂弯,翘着二郎腿,还抽出根稻草在手里把玩,似乎想拧成什么绝妙的东西。卿鄂这种人,你很难看出他会伤心,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他是个冷漠的石头,一个脸上无时无刻挂着笑得冷漠石头,就算有人快死了,他也仍然笑得出来。

        再多看一眼他的样子,你就越发相信,他真的有罪。

        卿采莲向牢门口的厉皓婉点了头,对方拿起空空的食盒回去了。看来卿鄂这里的待遇还挺好,一日三餐有人送来,牢房用的是稻草,却收拾得整齐。

        “你失败了对吧?”卿鄂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稻草,并没看她。

        “你想说什么?”卿采莲回避了他的问题。

        “我早就料到你找不到人的了。”

        卿采莲已经受不了卿鄂一直抓着这个说,一句一句,都像在捅她刀子,都在告诉她你弟弟要完蛋了。

        “所以呢?”卿采莲的语调不可控制得高起来,“你就说要和我谈论这些无法挽回的东西?求求你,能不能和我说些有用的?比如你和璃绘到底怎么回事?”

        “下蛊的是不是你?”卿采莲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讨厌卿鄂的这张臭嘴,不顾任何情面的质问他,把她脑海里想过的最坏的疑虑,都一丝不苟的抖在他面前,只为制止他直击灵魂的话。但这句话落下,卿鄂捏着稻草的手指却停止不动了。

        卿采莲知道,这句话,伤了他的心了。

        牢房里一片静默。

        没有人喜欢听别人对自己的揣测,怀疑。更何况是自己的亲人,可是卿采莲控制不住地去伤害了他,她想在他身上看见服软,她想听他一句放下姿态认真说句实话,他已经身处牢狱了,但是话一出口,她就知道错了。

        卿鄂是谁啊?他想笑着,他就会一直笑着,没人能让他哭。

        沉默着,卿鄂的眼睫颤了颤,薄唇微动,个词似乎要脱口而出。嘴只张了一点,却忽然改变了角度,落在唇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这个笑比他平时少了许多戾气和艳色,反而温柔起来,卸去他所有表象,竟然还有一丝荒凉。

        “在卿非亦中蛊没多久,我就想办法把蛊转移到我身上了。”

        这话比让纪浮救人还要荒唐,卿采莲几乎觉得他又编出个弥天大谎,瞪大了眼睛:“什么?”

        和卿采莲的表情相比,卿鄂就恣意多了,好像在说一件跟吃饭喝水一样大小的事:“我们取不出蛊虫,但是能把它引过来,比起卿非亦那小身板,我的身体才更好不是么?”

        “那既然能引出来为什么不杀死它?还要用你的身体来承受?”

        “我的大小姐,你真当那蛊虫长得比驴还大呢?”卿非亦又好笑又无奈,“那蛊刚进去,虽然在人的身上已经有存在的迹象了,但是还没长大。我找到的几个大夫和我都看不见,如果看得见,我就能知道卿非亦是怎么中的蛊了。”

        “那几天……我一直和你弟弟待在一个房间里,身上涂满了那帮大夫东拼西凑的引虫子的东西,便如此他们还说成功机会不大。”

        “哈哈哈,不过它到底还是来了。”卿鄂不屑地笑道:“这可不是那帮老头子的功劳,是我卿鄂的魅力大!”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胡扯!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卿采莲冲卿鄂叫道,灭顶的愧疚快要冲破颅顶,在听到卿鄂把蛊毒引走的那一刻,她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不想这样想的,她觉得自己十分无耻,但是心底本能还是这么想了,卿非亦不会死了。越是如此,她便越是愧疚一分。

        “我只是想看看,我和卿非亦在你眼里谁更重要一些。”卿鄂不知是不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说出这样一句话直击她的心灵,此刻他的笑,竟叫卿采莲生惧。

        “我……”

        “嘘……”卿鄂食指轻轻放在唇间,打断了她,“你的心里不是早已经做好了回答了吗?”

        卿采莲的眼瞳兀得收缩,她……已经做了回答,她比谁都明白,选择去关山就已经是回答了。

        愧疚刺激她猛得站起身去拉卿鄂:“你起来,起来,我带你去找最好的大夫!不是全潇湘的!是全御龙国最好的!!”

        任凭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卿鄂的身体都不曾挪动半点。

        “停下来。”卿鄂的声音忽然变得极温和,似有魔力,让她不由自主遵从,卿采莲也知道纵使如此,其实希望渺茫,最后轻轻跪坐在他身边。

        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额头,将那一缕碎发挽至耳边。

        “我想站起来,我不是在假装风流潇洒,肆意妄为,我想站起来马上和你走,可我站不起来了,蛊长大了。”

        “你且坐在我身边,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

        他的变化,他的温柔,不是他改变了,是他虚弱了,他像一树璀璨的桃花,活不过即将到来的夏天,匆匆凋零的花瓣,就是最后的温柔。

        过了许多年之后,卿采莲才想起他在牢狱里匆匆扯成笑容,未能吐出的那个词。是“堂妹”,她没有发现,他再也没叫过她堂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