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祁原本以为南杉宦姬会当面质问他的身份,却不想接下来只不过是询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身家一律问过之后,南杉宦姬不紧不慢的透过北宫祁看向门外,转而缓声对苏颖说到,“楹儿,娘空腹一整天了,你去瞧瞧送饭的人怎么还没到。”
颔首轻点,苏颖没有丝毫的意见,旋身步出小木屋,隐入黑暗的凤眸却是暗光流动。
释放神识确认苏颖走远之后,南杉宦姬一扫和颜悦色,目光一沉的扫向北宫祁,“你接近楹儿到底有何目的!”
“目的?”幽深如潭的眸底波澜不惊,似是南杉宦姬突然的爆发在他的意料之中,指腹轻刮过袖端,北宫祁缓声承认,“确实是有的。”
“哼,我就知道!”冷然一哼,南杉宦姬撇开脸去,老眼眯作一条细缝,隐去眸底泛泛的冷意,“我不管你是何目的,但我绝不允许你去伤害楹儿!”
面对南杉宦姬的怒声怒色,北宫祁仍旧不为所动,云卷云舒的模样俨然就没将南杉宦姬的狠话放在心上。
洞察这点直教南杉宦姬心底的怒火不禁烧得更旺,但为了不影响接下来的谈判不得不抑制下去,尽量缓和口气。
“你若是奔南杉世家的好处而来大可不必,尽管当初我没被剔除族谱,也早已不是南杉世家的掌权人!”
“这些前辈无需提及晚辈亦也清楚,南杉世家的家主之位早在十五年前就已易主。”杵在原地,北宫祁接过南杉宦姬的话尾。
“既然如此,你还接近楹儿做甚?容我说句难听的,楹儿这辈子到死也不会和南杉世家有何瓜葛的!”仿佛要断绝北宫祁所有希望似的,南杉宦姬不禁把话说绝。
默了默,北宫祁目不斜视的望着跟前脸红脖子粗的南杉宦姬,丹唇轻启,悠悠吐出,“看来,南杉前辈对晚辈似乎有些误会。”
“误会?”眼角一挑,南杉宦姬斜眼瞥向北宫祁,冷然一笑,“你敢说你接近我女儿不是为此?”
南杉宦姬就不懂了。
按理说北宫世家权大势大,全然不需要去依附其他世家,更别说是处心积虑的接近南杉世家某一个人。
就算是要联姻,大可找南杉宦姬去!她可没忘记当年那对狗男女也孕有一对儿女!
如今千里迢迢的跑来朱玄会她这么个弃子,难不成他真以为作为嫡氏一脉就会稳坐南杉世家的家主之位?
当真是愚昧又可笑!
然而,北宫祁的回答却是一再出乎南杉宦姬的意料。
“当然不是。”几近不假思索,北宫祁思虑了会后又追加了句,“虽来云山观之前晚辈就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但还不及肯定,确切得知时也是在前辈开口不久。”
“如此说来,倒是我冤枉你了,你还真不知道楹儿的身世了。”兀自冷笑,南杉宦姬对北宫祁的说辞俨然不为所信。
“不论前辈信与不信,晚辈所说确无半句虚言。”面对南杉宦姬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北宫祁仍不为动怒,这要被跟在他身边伏夜守黎撞见无疑会掉一地下巴。
“那好,我姑且问你接近楹儿是何目的。”抿了抿薄唇,南杉宦姬尽量平缓语气。
“娶她。”简洁的两个字道破北宫祁心底潜在的追求,只是这个回答在南杉宦姬听来就不为美好了。
“呵~还敢说不是奔着南杉世家来的,冠冕堂皇的说出这等话,我看北宫家也是没落得不堪了!”
“我想前辈是又误会了,我要娶的她不是身份背景,而是人。”
端量着北宫祁认真的姿态,南杉宦姬神色间的讥诮敛去几分,“你是认真的?”
“大概是我有生以来最为认真的一次了。”
但凡与北宫祁长期接触的人便会知道他对待凡事得一丝不苟以及尽善尽美。
见北宫祁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南杉宦姬稍稍平复了情绪,想他也没有必要在她面前惺惺作态。
可就算是真的,这段感情她也不为看好。
“即便你说的是真的,但你们的结合若不能给家族带来利益,北宫家的那群老家伙会同意你娶楹儿?”
“的确,他们要出面阻拦是会令人困扰。”
北宫祁欣然同意南杉宦姬的观点,在大世家眼里最为看重的莫过于家族利益,而他若还想争取家主之位的话,最好是不要忤逆那群老家伙。
然而,可惜的是他北宫祁向来都不是个走寻常路的人。
“哼,明白就好。你若真为楹儿好就趁早收手!免得到时里外不是人。”
历经过情感纠葛,南杉宦姬自然明白守护一段感情有多不易,但当这段感情成为两人的负荷之际迎来的无疑是痛苦的纠缠。
等到那时候,某些伤害已然无法挽回。
所以,南杉宦姬只想在这段感情萌芽之际掐断。
然而屡次的,北宫祁却不为她所愿。
“里外不是人我姑且不能评断,但有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任何事不到最后都有收手的可能,唯独失心不得,一旦丢了就是丢了,永远也找不回来。”
妖冶的桃花眼低敛,北宫祁又道:“何况我这人惯来野心得很,认定了的人或事不论付出何等代价都会牢牢把握在手。”
低沉而有力的宣言清晰无比的荡入耳际,南杉宦姬排斥北宫祁的坚决不由得动摇几分,鬼使神差一问,“要是以剔除族谱的代价呢?”
的确,在世家当中,不论是嫡氏一脉还是庶出一支,自小便被灌输以家族为先的观念。
只要其身份还是家族中人,不管个人意愿,家族都有权决策其未来的人生,包括婚姻在内。
这种束缚性的生活无疑是累人的,但往往许多世家子弟却都甘之如饴,只因世家的权势带给他们的是人性无限贪婪的满足。
“虽说应诺这种事会显得我无能,但事实确实如此。”
一如言语中的轻巧,在北宫祁的心里,权势与苏颖放在一起完全没有了对等的分量。
或许这在别人眼里是既荒唐而又可笑的,但在他的认知当中,苏颖就是值得他倾尽所有。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何况那种痛失是他一辈子也不想体会到的。
微眯了眯眼,南杉宦姬沉默了半晌,方才作出退步,“话都到这份上了,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希望往后你会对今晚所说的一切负责。”
话音稍稍顿了顿,南杉宦姬抬头认真的凝视着北宫祁,“还有,照顾好她。”
别的南杉宦姬就不多说了,虽然把女儿托付给这么个一无所知的男人不为牢靠,但以她今这副身子也做不了什么。
唯一的,只能在余下的日子里祈祷神明佑她一生。
“且回吧,路上要碰着楹儿就跟她知会一声不必过来了。我乏了。”语落,南杉宦姬轻阖上两眼,与此同时拂去屋里昏黄的油灯余晖。
退身步出木屋,北宫祁背对着南杉宦姬,青衫浮动间信步踏出院落范围。
却说院落范围不远处的一棵杨柳树前。
神识感应到北宫祁离去,焦兖方才卸去空间屏障,莹金的眸子略带揶揄,“怎么样,有没有觉着鼻子酸酸的,感动得快要哭了。”
凤眸轻抬,苏颖倚着树干的身子稍稍挺直,没有答应焦兖的打趣,前脚一抬尾随北宫祁的身后而去。
苏颖的沉默在焦兖眼里是为情理,毕竟这一个晚上接收的信息量就足够她理的。
反倒是……
以南杉宦姬的修为,焦兖倒不担心会被她察觉,但要换做是曾经破开他大范围空间屏障的北宫祁,就不好说了。
倘若真如他猜想的那般,那么就十足有必要怀疑北宫祁的动机了。
按理说这个心不该他来操,可谁叫苏颖是供他安身之地的契主,帮她留留心也是应该的。
再说了像她那样子的蠢女人,一旦交心了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到时看她哭鼻子的可是他!
一想想苏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模样,焦兖就禁不住的抖了抖身,而此刻间的他俨然也忘了,若要秉着和苏颖短暂合作的话是等不到那一天了的。
回到内堂,怀慈师太人已不在,面对北宫祁的询问,苏颖只是含糊的说天色暗没记着路绕远了。
得到这般说法,北宫祁也没有多说什么,当即便陪同苏颖回到借宿的禅房,用完素斋两人各怀心思的度过漫长一夜。
翌日一早,苏颖寻思着和怀慈师太告个别,但因其早诵不便接待,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和北宫祁一同下了山去。
抵达山下,苏颖望着背道而驰的两条大道,偏头无声的看向旁侧的北宫祁。
似是感应到苏颖的目光,北宫祁回以一望,倏地莞尔一笑,“娘子这副模样,该不是舍不得为夫了吧。”
静静地看着北宫祁调笑,苏颖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望自珍重。”
“嗯。”稍稍正色,北宫祁回眸凝望着苏颖,眸底的认真劲仿佛是要把她揉入眼里,“在这段时间我不在,要好好的等我去找你。”
嘴角勾勒的弧度淡化娇容上的冷漠,苏颖清浅一笑,缓声应允,“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