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细微的咔擦声过后，刺耳而尖锐的声音消停了，余下的不过是南杉宦姬窸窸窣窣从桌子下方探出身子的声响。
待她整个人都钻出来之时，苏颖眼尖的注意到南杉宦姬两手间多了个精巧的雕木盒子。
纵然心中略有几分好奇，苏颖也没有吭声过问，只因她清楚接下来南杉宦姬会主动说起的。
不出苏颖所料，南杉宦姬将盒子搁放在桌面后，便着手解封存在于不让人窥伺的禁制。先是在盒盖的雕花上滴入一滴精血，而后分割一缕精神力延着精血渗入的地方牵引遍布雕木盒子。
不消一会儿，弹簧弹开的轻微声响打破屋里的静谧。
与此同时，南杉宦姬也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抬手挑开没了禁制的盒盖盒身，从中取出一精巧的琉璃瓶递交给苏颖。
“把它喝了。”
接过那凹凸有致的深绿色琉璃瓶，苏颖打量了几眼便问，“这是什么？”
“还颜水。”
兴许会有点傻，但苏颖还是想问还颜水是为何物？有何作用？
只是，没等她作问，对头的南杉宦姬已然解答，“还颜水，顾名思义就是还颜。简而言之，你现今这副容貌非处真是，不过是易化出来的。”
易…易化？嘴角不禁低低抽搐，苏颖总觉得她的世界观在今晚崩坏得连点余渣都不剩！
枉她还一直以为换脸这种科幻的技能，只在上古秘术中寻得踪影，如今看来她才是井底之蛙的那个。
见苏颖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脸面终于有了几分松动，南杉宦姬深感欣慰，同时也怕苏颖不能理解的及时补充一句，“历来世袭自愈体征的嫡氏一脉不论男女皆是相貌出众一派。”
然而，她的解释在苏颖这里却起不到作用，往往苏颖关注的点都仿若旁观者一针见血。
“既然对南杉世家来说，我的存在已构不成危险，为何……”点到即止，苏颖不再多言。
“美貌是女人有利的本钱也是麻烦的根源。”曾经有过绝色姿容的南杉宦姬自是深刻了解美貌带来的利与弊，“在尚未有能力展露美貌时，隐藏无可厚非是聪明的首选。”
否则，当初南杉宦姬就不会为了杜绝麻烦根源而给苏楹化颜，做的打算无非是教无法突破灵障的她可以远离男女情感平凡的度过余下为数不多的岁月。
何曾想造化弄人，这个南杉宦姬原以为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女儿不仅解除了禁制，同时还突破了灵体限制，并且重获了一直以来受灵体压制的南杉嫡氏一脉体征。
所以，当种种不可能集中一人之际，再大的不可能也会变得合情合理。
于是，南杉宦姬对于苏颖破她禁制时的那口龙息绝口不提。
似懂非懂的点头，苏颖着手将琉璃瓶子收入收纳袋里。
见状，南杉宦姬也就随了她去，有这份警惕是好的，尽管面对的是至亲之人。
只不过，丑话得说在前头。
“世上还颜水成百上千，作用于你的却仅此一瓶，切记收好。”
然而，这话换做其他姑娘来说或许还有作用，对于苏颖，除非她改变了容貌不过是层皮囊的想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见苏颖仍旧无动于衷，南杉宦姬不免叹了口气，目光重新放回雕木盒上，从中取出一块青玉，郑重的放入苏颖手里。
“楹儿，这个你要收好，虽然不一定会用到。”
垂眸打量着掌心中宛如翠竹般青得炫目的青玉，苏颖不免困惑，“这是？”
“南杉世家嫡氏一脉的象征。”末了，南杉宦姬在苏颖给出拒绝之前给予补充，“娘没要你回去认祖归宗的意思，只是出门在外有一层身份象征也是好的。”
语落，南杉宦姬侧目扫了眼有如泼墨的外头，“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了。”
凤眸微敛，苏颖自然清楚南杉宦姬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想想近来在凤阳造就的影响，那些个人铁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但在此之前，她会先行离开凤阳。
只是……
“若我就这样离开了，他们是不就会来寻你？”
嘴角微勾，南杉宦姬略感欣慰，手心轻抚过苏颖的手背，承诺道：“娘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去吧。”
“但是你腿脚不便不是么？”尽管南杉宦姬没有提及，苏颖却是从她探入桌底的举止中看出了端倪。
南杉宦姬轻阖两眼，心中微微刺痛，暗自猜想苏楹这七年来是在何等环境长大，方才养成这份心细。
明明是她一手酿成的悲剧，却要女儿们来替她分担……
虽然很不舍得，但南杉宦姬不想自己再成为身边人的负担，“娘很欣慰你有这份心，但你应该也猜得到娘的时日不多了，尚且勉强撑着一口气凭的不过是一缕执念。”
说到这，南杉宦姬仿佛联想到什么，当即面色一凛，食指并中指的搭上苏颖的手腕。
与此同时，苏颖感觉到一股强势的灵识钻入脉搏，一路延绵探查她身体的状况。
放任南杉宦姬的探查，苏颖静默不语的望着她。
不消一会，南杉宦姬收回手，缓声轻问：“灵体改造后身体抗压能力如何？”
经南杉宦姬这一提起，苏颖也觉得颇为奇怪，当下便道：“与早前的别无二致。”
“看来是体内毒素沉淀太久，纵是灵体改造也无法一次性清除。”
“对自身有影响？”蹙了蹙眉头，苏颖关心的无非这点。
“短期内倒是不会有什么明显的问题，只是随着修为的增长身体条件跟不上迟早是个隐患。”话搁这儿，南杉宦姬却没有半分担忧的表露。
正因如此，苏颖方才没有过多忧虑，只是言声向南杉宦姬寻求解决方法。
“这毒十分霸道，绕是鼎盛时期的我都没能将它逼出，如今仅剩余毒的话就好办了。”
宽慰苏颖的同时南杉宦姬一把拉过她的手，并道：“待会我会把你体内的余毒聚集一起，到时你再配合我把它逼出体内就行。”
附议的颔首，苏颖闭目感知自身状态，任由外来的灵力在脉络上游走，直至耳际传来一声提示，苏颖方才蓄积灵力快速的掠往左手方向。
在食指倏地被锐物划破之际，半指大小的毒血被排出体外。
睁开双眼，苏颖淡淡的扫过食指边旁的小滩血团，颜色与她先前突破禁咒时耳底流出的俨然别无二致。
再行检查了苏颖身体一遍，确认无误后南杉宦姬松开了对苏颖手头的限制，“没什么问题了。”
事情进展到这儿，双方却十足默契的陷入了沉默。
许久，南杉宦姬方才抬眸凝视着苏颖，一声叮嘱，“保护好自己，凡事不要强出头。还有…诸事多迁就下你妹妹，毕竟她什么都不知道。”
眸光微微闪烁，苏颖暗自缄默后还是问了出口，“倘若这份迁就危及到我的性命呢。”
所问并非为己，苏颖只是替早已枉死的苏楹申冤。
“虽说在我决定换掉你妹妹时就存在这种隐患，但当娘的自然不为希望你们姐妹俩步入上代的后尘。所以……”语顿，南杉宦姬眸光复杂的看向苏颖。
嘴角轻扯，苏颖即便不听下文也猜得到南杉宦姬的意思。
作为一个母亲有这般要求是不过分的，但不知为何苏颖的心底就是蔓延出一股悲哀，似乎是在替苏楹而不值。
“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就随心去做吧。”
身形一僵，苏颖难以置信的抬头望向南杉宦姬，在后者波澜不惊的瞳孔里恍惚间看到了自己嘴角勾起的讥诮。
难得第二次在一贯冷淡的面容中看到不一样的神色，南杉宦姬却是半点都高兴不出来，若是为了迁就她当年的无能而断送了她的一生，那是她所不愿看到的。
何况……
“无知不能成为犯错的理由，何况你妹妹她亏欠你的本就不少。”
一句话表明了立场，倘若没有经历过至亲的背叛，南杉宦姬是断然说不出这等无情无义的话来。
“谢谢你，母亲。”由衷的感激，苏颖反手握住南杉宦姬的手，心中的隔阂也在一瞬卸下。
“好了，时候不早了且回吧，别让外头的人等久了。”
蓦然一征，苏颖别过头看向门口之际，一抹青衫赫然撞入眼帘。
以此，南杉宦姬也在打量着堂皇登门的不速之客，在见到其面貌时眸底掠过一抹惊艳，她只道南杉世家嫡氏一脉的基因已是得天独厚，却不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怎么来了。”不由站起身，苏颖仰面对上那双潋滟的桃花眼。
“放心不下娘子，所以过来了。”对着苏颖展颜一笑，北宫祁偏头对南杉宦姬礼貌性的点了下头。
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北宫祁的袖端，苏颖示意他适可而止点，但后者俨然忙着讨好未来的丈母娘，没空搭理她。
眸光一凝，南杉宦姬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周转，旋即抬眸扫向淡然自若的北宫祁，“你叫什么？”
“北宫祁。”不假思索的道出，北宫祁也在同一时间捕捉到南杉宦姬面色转瞬间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