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宅邸。
会客室里,安格纳镇长与楚逸面对面地坐在单人沙发上,楚逸来了有一会儿了,镇长除了说一句让他坐下,从始到终再没有说过别的话。
络石镇的镇长安格纳已至中年,仍然意气风发,他原本是葬海城里稍有名气的小贵族,十年前受城主的命令来到了络石镇,这镇长之位一坐就坐了整整十年。
在络石镇当镇长的日子看起来十分悠闲自在,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清楚,葬海城的城主派他来这的原因……不过,让他颇感欣慰的是,在这儿遇到了生命中的伴侣,然而,妻子在生下一个女儿后,没过几年,外出时发生意外,被魔种掳走,从此以后杳无音信。
仆人奉上了两杯香醇的红茶,之后悄悄退出了会议室。
“楚会长应该知道我找你来的原因。”
茶独特的香气伴随着缓缓上扬的热腾腾的烟气,渐渐弥散在空气里,令人的情绪逐渐舒缓下来。
楚逸一阵缄默,冷峻的面容愈发凝重,随后说道:“昨晚发生的事情,我会负全责。”
“负全责?”安格纳的态度有些冷淡,语气夹着一抹讥诮,“你打算怎么负全责?十几条人命,你能让他们突然活过来吗?不能。失去的同伴,你能挽回吗?也不能。”
“请问楚会长,你抓住了那几个魔种之后,有审问出什么吗?当然,一时半会儿也审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我再次请问你,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样跟他们耗下去?”安格纳质问他,全身不自觉散发出身为一个镇长该有的威严,他冷冷道:“你有时间耗,被种下魔种的人可等不起。”
楚逸又是一阵沉默,昨晚的意外是他的疏忽,这一点他并不否认。他所经历的一切不比任何人少,可是昨晚在看到那个啼哭的孩子的那一刻,他突然感到了迷茫。
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是不应该有这样的情绪的,一旦表露出一星半点,底下的人会乱,他将会失去下属的信服。
“楚会长来到络石镇的时日不短了,也很清楚小镇的状况。每隔一段时间,魔族的狂热徒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潜入这块小小的领地,四处散播种子。络石镇上一次遭到这样的袭击时,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没来这里……同样,星辰公会也没有派遣人员来管制那群肆意妄为的信徒们。”
安格纳端起精致的茶杯,细细抿了一口,接着说道:“听闻,上任镇长为了驱赶那帮疯子,费了不小的劲,我记得我在葬海城里见过他一次,他坐在轮椅上,少了条腿,也断了胳膊,据说是在抵抗魔种时被咬掉的,他带去络石镇的士兵,更是没几个活着回来。”
楚逸垂眸,红茶的热气逐渐散去,晶莹剔透的茶杯依稀倒映出他脸部的轮廓,他的声音不悲不喜,“包括他的家人在内,也全都埋葬在了络石镇。”
安格纳端着杯具的手微顿,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嘴角牵起的笑容牵动了脸部的肌肉,脸上的皱纹显露无遗,那抹笑容尽是嘲讽的意味,“在这块土地上,大家信奉神族,从而憎恶魔族,那位前任镇长的家人也是日日夜夜的向神明祈祷,却没想到最后还是死不瞑目,连个全尸都没留下。楚会长,也会有那些愚蠢的做法吗?”
“从来都没有。”他从来都不相信,神族会真的庇佑保护他们这些人类,即使是在人、神两界的边境——这片距离神族无比近的领土上。
楚逸的眸底划过一抹暗色,更别提安格纳镇长本人——他的妻子就是一个信仰神族的忠诚信徒。
“然而,无论死了多少人,都还是有人在信仰着他们,没有任何理由的把他们当做唯一的精神慰藉,尽管他们由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这是镇长你也无法改变的一个事实。”
沉寂下来,安格纳的眼神变得有些呆滞,嘴里喃喃道:“是啊,谁也没有办法改变。那么,楚会长有办法改变吗?”
“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愿意承认。我改变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保护这里的人。”
“恶魔已经潜入我们的中间,不管你抓了他们多少同伴,他们的队伍只会越来越壮大,直到你发现他们的那一刻,你会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的渺小。”
楚逸凝视他,语气坚定而决绝,一字一句地道:“那就现在想尽办法阻断他们的成长,我不相信会有那一天……假如真的有,我绝对不会一个人苟活。”
会议室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沉重,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声稚嫩的声音,打破了空气里的凝滞。
一个女孩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只做好的纯白风筝,粉润的嘴唇微微嘟起,显然不太高兴,“爸爸,你不是说好了来帮我给风筝上色的吗,我跟多琳她们约好了,明天要一起去放风筝的。”
安格纳怔愣了一下,收敛了些自己的情绪,起身歉意道:“楚会长,不好意思,稍等一会我很快回来。今晚找你来,是有要事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