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作礼道:
“殿下安。”
“嗯。”白景笙并不看她,长睫低垂,只望着棋盘,半晌,才语气如常道,“伤可好些了?”
“多谢殿下关心,奴才无碍。”她亦恭恭敬敬地回道。
四方飞檐下悬挂的铜铃“铛铛”作响,无故乱人心绪。
“坐。”白景笙落下一子,唇角这才勾起些笑意,他摩挲着手里一颗白玉棋子,缓缓道:
“纳兰可通棋道?”
“略通。”芊芊随他目光看去,眉心猛地一跳,“只是棋伎拙劣,不敢献丑。”
笑话,他信手置下的那一子,已破黑棋之势,只差几步便分胜负。既是注定的败局,她又何必体验一次垂死挣扎?
岂料白景笙递来身前那只玉钵,修长白皙的指节甚至可与钵内的白棋争辉。
“纳兰。”他一笑,“与本君手谈一局罢。”
芊芊尚在怔怔,闻言不禁“啊”了一声,立时反应过来,告了罪,接过那玉钵,便在棋盘前的杌子上坐下。
皱眉,伸展,又皱起。拈棋,欲落,又踌躇。
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世间竟有如此难缠的对手,这么邪门的棋路!
明明已至绝境,偏偏在他一手操纵下,必败的黑棋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渐入佳境!而又在他一手误导下,必胜的白棋屡遭凶险,七零八落,败势难转。
芊芊咬牙,欲力挽颓势,终究技不如人,随着面前又一颗琉璃黑子稳稳落下,只得弃子喟叹:
“我输了。”
四下里猛一阵大亮,几乎能震裂人心的轰隆声响起,芊芊瞳孔紧缩,一瞬间惊恐捂耳。
雨点声如击鼓般响落在耳边,水榭外有大雨倾盆而下。
一片暗沉中,白景笙仍然凝视着棋局,烛火摇曳,照得他脸如淬玉,眉目如画。
许久,他才轻轻地说。
“纳兰,至此绝境,你可有惊怖骇绝?”语气淡漠,近乎无情。
芊芊垂了目,声音卡在喉咙里:
“殿下……”
他终于看向芊芊,慢慢靠回榻上,目光冷冽:
“你可知罪?”
天边光蛇乍现,白芒吞噬人心,只一瞬灭了,又迎来雷鼓的震响。
芊芊静静跪倒,竭力隐藏满心的惊惧。
“知罪……属下不该,对殿下不敬……”
“不。你不知道。”他语气轻柔,却让她愈发惶恐,忍不住双手微颤。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芊芊紧紧盯着地面,脑海中辗转过一道又一道未明的光影,胸口愈发窒闷难受起来。
良久,雨势渐弱。
却听白景笙沉声道:
“纳兰。本为女身却未禀明,此为欺瞒。枉顾警告,三番五次意欲出逃,此为妄念。本君素来有三不忍。一不忍妄念,二不忍欺瞒。”
“三不忍背叛。”
“如此,纳兰你,该当何罪?”
“早知瞒不过殿下,”芊芊努力跪直了身体,与他对视,温声道,“也从未妄想隐瞒,一切,乃殿下自察。至于逃离一说,殿下,纳兰从南辰不远万里来到大祁帝都,只为投奔家父故友,后蒙殿下收留,虽感念恩德,但不敢有违父命,故欲寻得机缘与旧人会面。只此而已。”
白景笙的眸中居然现了薄薄的怒色,虽然极微,但也很让她讶异了。
“故友?本君倒想听听,与南辰王室秘密交好的,是京中哪位大人。”
芊芊握了握拳,道:
“殿下勿怪。家父叮嘱,旧人名讳,不可轻易泄露。”
帘幔翻飞,雨丝飘落入室,搅不碎一片清凄。
“那么,太子呢?”白景笙冷笑一声,站在芊芊身前,俯视她道,“纳兰何故舍命相护?”
话音落地,芊芊脑袋“轰”地一声炸响。
猛然抬起头来,直视着白景笙,迎着那样冷酷的眸光,在万分惊疑的情绪之下,她竟还有一分心力强迫自己冷静。
芊芊现在已然确信,当时那名婢女,她的目标从始至终都不是什么笙王殿下,而是太子白裔汀。
不禁回想起曾瞥见的窗外那道匆匆闪过的紫色身影,随之而来的便是妩娘死亡的消息。妩娘死了,所有人会怀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