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没过几日便撒手人寰，卿家老二卿怀以妾室礼遇将她葬入娘家祖坟。

        望着那白幡，漫天飘散的纸钱，可笑而又讽刺。她穷尽一生想要靠儿子得到地位，可现在又如何？卿非亦即便已经接收了些家业，可，他是卿家人，而她，到底还是那个前院丫头。

        你所能倚仗的人只有你自己。

        卿采莲从小便明白这个道理，此刻也更加明白。

        丧事结束卿采莲便走出家门，她要去一个去过无数次的地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不过这次不一样，她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

        这人很不善隐藏，她一转身就抓住了他的行迹。

        卿非亦？

        他怎么跟来了？待分析过他的状态，真相才全然显现，原来他并非不善隐藏，而是根本就没想隐藏。

        他和怀里抱着的那只猫一同等待，等待她的驱逐，或者，等待一个答案。

        卿采莲转过身没有说话，继续前行，后面的少年亦步亦趋地跟着。

        两人穿过四通八达的小巷来到一间极其朴素的屋子门口，卿采莲敲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开了门，见到卿采莲露出一个真挚的笑脸来。

        “大小姐来了？”

        卿采莲点头，老妇人笑意未去，待眼光落到卿非亦身上的刹那瞬间惊愕。

        “你……”

        全卿府都知道大小姐和二少爷不相往来，却不曾想到有一天会有这番光景。

        原来这位一下子认出卿非亦的妇人正是当年消失的奶娘，她的儿子问斩之后卿采莲便把她秘密安置在这个地方让她远离尘嚣。这么些年来卿采莲不间断的送银子来这里，还请了几个细心丫头照顾这个耳顺之年的老人。

        而卿采莲也并没有见死不救，她在父亲书房跪了三天也没能得到的许可如今也在经年累月里有了答案。

        当初柱子失手打死的黄姓纨绔家里有朝中的亲戚，那时的卿家又树大招风，不宜与朝廷中人针锋相对，如此不但和权势交恶，也会让好不容易壮大的卿家毁于一旦。一个下人儿子的性命与卿家长久稳健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可惜卿采莲那时还不懂自己的意愿在利益的天秤下连一只蚂蚱也不如，不过事情总有反转，可这反转却越发可笑。

        黄家小儿回去后便做起了与卿家同样的绸缎生意，又有朝中人扶持，现在专为后宫嫔妃提供布料，早已如日中天，这是现在四分五裂的卿家怎么也比不了的。

        如果当初父亲同意她的意见帮柱子一把，把黄丙安投入大牢，就算不治他死罪，出来也颜面大失，不要说攀上朝里的亲戚，绸缎庄都不一定办得红火。

        有的时候你愈是怕什么，就愈是来什么，你一味地忍让打压自己人，那可怕的东西便愈是觉得你可欺肆意横行，倒不如当初与他们玉石俱焚。

        回去的路上，卿非亦走得离卿采莲近了些，他总是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同时还觉得和卿采莲之间的隔阂减轻了。

        “你为什么不把事实说出来，任由别人诋毁你的名声说你无情无义？”

        “有用吗？”卿采莲突然停下步子看着他，双眸冷然，“世人的嘴长在世人身上，我有什么法子？我想把他们的嘴撕下来挂在树上！可以吗？如果这个可以，我想拿刀逼着爹把柱子救回来可以吗？！如果这个可以，我想拿刀逼着他像抱你一样抱抱我！可以吗？如果可以，我就让我娘活过来！”

        卿采莲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一个问题让她把这么多痛苦不甘都倾倒出来。吼完后看着卿非亦惊诧的样子又后悔。从来没有人会问她为什么，为什么冷漠，为什么伤心，为什么背负着许多。这次终于有了为什么，就像个落水狗抓住稻草一样，疯狂诉说。她只是想要一个出口，把这囫囵压抑的心事都说出来。

        可等真的说出来，对方就一定会懂吗？

        “至少你还有父亲。”卿采莲冷笑出声。

        “他的眼里只有金银。”卿非亦道，“如今卿家四分五裂，叔伯们嘴上齐心，到底却还是向着自己的孩子的，树倒猢狲散，卿家已经不是曾经的模样了。”

        卿非亦伸出手，想要抓住卿采莲的袖子，顿了顿，最终还是停在了某处，那一段距离就是他们永远不可能逾越的鸿沟。

        “如今这世上只剩下我和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