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临安逃难过来的，这只是一部分，路上应该还有一部分。”袁晗知道，他们刚占领临安不久，当初的确有一拨百姓在战乱中逃出城，依稀记得为了出城不惜拼个鱼死网破的阵势，尸横遍野，比将士打仗更凄惨壮烈。

        “我明白安姑娘的意思，我们的到来带给百姓的只有恐惧和死亡。”

        安烟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还有愤怒和反抗，不过是在死很多人之后。”

        袁晗没话说，事实如此，可见他不答应安烟刚才在军营中所提要求，对于宁国百姓来讲，会是多么残酷的回答。

        不得已，最后诺诺：“身为人臣，怎么能左右帝王的想法。”

        终于说出了实话。

        安烟没有接话，向远处走去，袁晗又看了两眼地上的灾民，紧随安烟身后。

        安烟寻了一块大石头坐下，袁晗寻了另一块大石头坐下。

        “你知道每天因为战乱要死多少人吗？”

        袁晗盯着安烟的背影，闷闷地说：“就算你把我说服了，我也不可能说服我爹的。”

        “我知道。”安烟回头，眼神清明，竟是笑了笑：“你和你爹不一样。”

        袁晗有些怔愣：“安姑娘和在下萍水相逢，你怎么知道？”

        安烟调皮地眨眨眼睛：“我就是知道。”

        袁晗却是有些遗憾：“既然你都知道，还带我来此地作甚，不能为你帮上忙，反倒是觉得有些亏欠。”

        “那是自然，因为你弄坏了我的风筝。”安烟说的振振有词，虽然是事实，但听在袁晗耳里却似娇嗔，再望眉眼，更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袁晗自问于辽国宫廷宴会上见过不少大家闺秀典范的女子，都是王公贵族之女，动辄是公主出席，世面也算是开阔。可是，这个女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生是个不沾俗气的仙人儿？

        “安姑娘是宁国哪里人？”袁晗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本姑娘居无定所，来去自如，今天你也看到了，游玩至此，碰巧就遇到你们了。”按照她的说法，完全是出于偶然了。

        “可是，总该是有个常住之地吧。”袁晗不死心，她的父母亲人呢，也居无定所？

        安然显然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我从小便和姐妹们一同四处漂泊，没有常住地。”

        安烟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下去，转而问：“你爹就你一个儿子，将来是会子承父业吧？”

        袁晗没想到她转移话题这么快，点了点头：“按照世袭制度的话，是这样没错，但是太子和皇上不一样，具体有什么不一样我说不上来，就像你感觉我和我爹不一样似的。”袁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今太子的情形，只得这样比方。

        安烟闻言没有说话，低头像是在沉思什么。

        片刻，袁晗抬头看月亮已然偏西，觉得时间差不多。

        “安姑娘，安姑娘？”

        袁晗连叫几声，安烟似才反应过来，起身笑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袁晗想说什么，可是还有比答应退兵更让安姑娘爱听的话吗？

        还未到军营近前，已然听到厮杀阵阵，火光冲天，不知是哪边遭殃。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纷纷加快了脚程。

        果然，辽军遭到了偷袭，粮草已然被烧去了大半，因为火势太大，且是东南风向，营帐更是危险，距离粮草最近的几处营帐已然被殃及。

        袁晗冲进父亲的营帐，边叫边寻，黑烟阵阵，哪里看得见人，不过以父亲的身手，想要脱身不难，但是现在他身在何处？

        心急之下随手捉住一个正茫然四顾不知往哪里跑的小兵：“我爹呢？袁大将军在哪里？”

        小兵一见是袁少将军，眼睛蓦地瞪大，诚惶诚恐，本就打颤的双腿更是站立不稳。袁晗见他久不说话，反而是越发的急了，揪住脖领子，跟拎小鸡一样一把把他提起来，大吼：“本将军在问你话，我爹袁将军在哪里！”

        旁边有救火的士兵一听是袁少将军的声音，欣喜地大喊：“袁少将军在这儿，袁少将军在这儿！”

        袁晗闻听更是疑惑，在闻言聚拢而来的士兵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袁晗和安姑娘出去后不久，裴元庆的小儿子裴少良带兵偷袭，先是烧了粮草，后又放话一定不会放过袁晗，定会取他的项上人头悬挂城墙，以警辽军。

        偏偏这个时候袁晗出去没有和袁驰林打招呼，袁驰林发现袁晗不见了，以为真的被裴少良用奸计拿下，二话不说，带兵追赶少良而去，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袁晗听罢，目光猛然间投向一旁静静聆听的安烟，所有的不友善在这一刻都那么明显。

        “少将军怀疑我？”安烟淡淡迎上他质问的目光，平静道，“第一，我虽是宁国人，如非万不得已我不会帮宁军；第二，裴少良没有任何万不得已的条件让我帮他；第三，我做事有原则。话已至此，信不信随你。”

        说完，安烟转身欲走。

        袁晗身边将士互相使眼色，“呼啦”围上前，把安烟的去路堵的死死的。

        安烟眼观四路，密不透风，回头望向袁晗。袁晗站在原地，痛苦又惋惜地看着安烟，却不敢直视她的目光，看得出，他也在纠结。没有足够的证据，到底还是底气不足，但是放走又很不甘心。

        “少将军！这个女子本就来历不明，自从她来了之后，我们的战事一再不顺，今晚突遭偷袭，还有少将军的突然离去，怎么就和宁军的偷袭撞了个正着，何不把她抓起来拷问一番！”

        “对，说不定，她就是宁军派来打探消息的，今天的一切只不过是在演戏。”

        ……

        安烟不反驳，袁晗的脸变换未定。

        “我回来的消息通知我爹了吗？”袁晗问。

        “已经派人去了。”

        “少将军，这个女子怎么办？”

        安烟见他盯着自己良久，才听到坚定的三个字：“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