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您说的没错，她果然不是以前的欧阳若忆了。哦，或者说，她根本不是欧阳若忆。”她说完，抬起头扬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嗯，待我细看一番再下定论。”冷夜枫依旧望着我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朝摆了摆手，示意那名侍女下去。

        “是！”那侍女一个转身，不见了踪影。

        冷夜枫往我走的这条路上抬眼看了看，转眼运起轻功来到了我的身后，一个空翻就到了我的前面，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正在抱怨自己为什么是个路痴呢，现在好了，眼睛坏了连路都看不到，就跟高度近视在夜里摸黑差不多嘛。

        突然之间前面凭空多出了一堵肉墙，我的鼻子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对不起啊，我眼睛看不到……”我揉着鼻子向后退了两步，心里却想着，明明是该你跟我道歉的好吧，记住了啊。冷不丁脚下踩到了一颗圆滚滚的石子。“啊啊啊啊……”我的身子向后仰去，手慌乱的在空中抓着。心里想着就抓住根救命稻草就行，只要别再让我摔出个脑震荡什么的。

        一切像是个慢镜头，在千钧一发之际，我终于抓住了个细长的布条，像是绳子一样。于是我就紧攥在手心里了。

        冷夜枫微微一跳，从一侧搂住了我，然后把我顺着他的力扶了起来。我的手松开了那条绳子。

        他的手也松开了我的腰。

        一阵阴风吹过……

        “该死！”冷夜枫看着自己被解开的衣带低声咒骂了一句，遂快速系起。心里嘀咕这个笨女人，笨手笨脚的，倒一点也不像欧阳若忆的做事风格。

        “你怎么了？”我一脸茫然的抬头看向他。

        “没事。”他摆了摆手，但想到摆手我也看不到，一时间他抬起的手悬在空中显得有些尴尬，于是他攥了攥拳，又把手放下了。

        放下手的那一瞬刚好碰到我的手。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我的眉微微蹙起。又想起了我刚失明的第一天坐在我床边的那个人的手也是这么凉。“你是谁？”我警惕起来。

        他攥着拳不说话。半晌后他才突然开口，“我送你回去吧。”然后不等我回答就侧身抱起了我，朝着后院走去。

        他的身后，飞满了落花……

        02

        两日后，红娘又请来了大夫。

        “大夫，您看鸢儿的眼睛……”红娘轻声问着。

        我迷迷糊糊的被这轻声细语所吵醒。“红娘……”我低唤了一声。

        “鸢儿。”红娘快步走过来将我扶起，“今天就可以拆纱布了。”她的语气中透着喜悦。

        “青鸢姑娘，待会老夫为你拆下纱布，你且闭好眼睛莫睁开。”我听到哗哗的扬水声，料想是大夫在洗手。

        他擦了擦手，坐在我床边，轻轻解开我的纱布一圈一圈绕下来，摘下。

        我闭着眼睛静谧了一会。

        “好了，青鸢姑娘，可以睁开眼睛了。”大夫站起来，红娘也凑了上来。

        “鸢儿，怎么样了？看得清吗？”红娘将手放在我的眼前晃了晃。

        我把头转向她，然后咧开嘴笑了，“红娘。”

        “鸢儿！”红娘拉住了我的手，在床边坐下来。

        “那老夫就先行告退了。”大夫提起药箱，行了个礼。

        “大夫慢走。”红娘刚要起身，大夫一边退出房门一边说着“请留步，留步。”

        红娘复又坐回来，“鸢儿，明日就是花舟节了，有位公子点名许你随伴，你意下如何？”

        “好。”我扬起一抹笑。

        “那好，其他的你不必担心，我都安排的好。”

        “那便好。”

        “对了，这次出去，记得戴上面纱，切莫轻易摘下，总怕你有些闪失。”

        “嗯，我知道了，红娘。”我娇嗔一笑。

        03

        夜……

        箫声再度响起，我也无意再追究这吹箫的主人。这几日听的多了，倒是也会了这曲子，便取了琴随着箫声奏起。琴与箫的音色不大相同，却更有了些韵味，悠扬婉转，上方一片夜色盘踞起久久不散的余音，映着明月。

        冷夜枫坐在屋顶上，待琴声停止，也从唇边放下了玉箫，抬起头来望向那一片漆黑的天，几缕月光漏下来，照亮了他冷峻的侧脸，反倒让人觉得这张刀削的冰酷脸颊上此刻竟有些柔情。

        前世的事情在梦里一一出现，反反复复地倒映，一遍又一遍无止境。

        我梦到我被甩的那天不止苏在场，我的好闺蜜尹梦榕也在场。

        梦里苏化着浓妆，挑衅地看着我。而方辰逸则是在对着我说好多好多的话，我听不见，只想对得上他的口型，可是他的人影在我的眼前却慢慢模糊了起来。

        方辰逸仰头看了看天，像想起什么一般，低头对着苏言语了一番，苏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便走开了。

        我突然觉得这个场景、这个情节好熟悉，我有点害怕和不自在，于是我撇过头去问梦榕。

        “梦榕，你说方辰逸对苏说的什么啊？”

        梦榕坏坏一笑。“要下雨了。”

        我在那里愣了一会，终于恍然大悟。

        “梦榕，你的腹黑真是到了登峰造极的阶段。”我略带夸张地做了个佩服的表情。

        “哪里哪里。”她学着许公子的样子双手抱拳详装谦虚。

        “这里这里。”我追捧了一句。

        她便双手掐腰仰天大笑起来。

        “青鸢姑娘，青鸢姑娘。”有人在喊。

        我嘟嘟囔囔了一句，“谁是青鸢姑娘啊。”

        说完睁开眼睛，出了一身冷汗。

        我这架势倒是吓了碧玉一跳，以为我中了魔，跌跌撞撞地就跑了出去，留下我房间里的满片狼藉，不像是来收拾的，倒像是被打了劫。我吞了口口水，心疼的看着我房里的桌子椅子。

        不一会儿碧玉就带着红娘急匆匆的来了。“鸢儿，你怎么了？刚刚碧玉哭着跑去告诉我你像是着了魔一般大笑，我就来看看你。”红娘满脸的担忧。

        我大。我承认我的笑有点夸张，不过没这么恐怖吧……

        我在心里把碧玉狠狠地诽腹了一通。

        “没事红娘，就是做了场噩梦把我吓到了。”我笑笑，面不改色心不跳。

        “没事就好。鸢儿你快些起床梳妆，马上就赛花舟了。”

        “好。”

        我换上了一身淡粉色的衣服，长长的水袖垂下，碧芦为我戴上轻绒头饰，将类似蝴蝶髻的发型用发带系住，从后面顺着长发垂下来。

        依旧素颜，不施粉黛。

        待我梳洗完毕我才想起来问碧玉。“小玉，这花舟节可有什么来历？”

        “鸢儿姑娘您不是郁翎本地人，自然是不太了解。这花舟节啊，是历来郁翎的少男少女们的节日，就像七巧节一样。花舟节这天，那些少男少女们都是要打扮一番的，说是游花舟，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寻得意中人。那些有意中人的啊，自然是将自己的意中人带去，那些没意中人的，也是不枉去这一趟。若是两人有对上眼的，那自然是水到渠成。男子呢，就将随身之物送予女子，而这女子啊，就是将自己所带的荷包送出去。”碧玉说得有板有眼的，还带些娇羞的模样。

        我忍不住打趣：“瞧小妮子这娇羞的模样，莫不是急着嫁出去了？”

        “鸢儿姑娘，你说什么呢。”她的脸微微一红，转身跑了出去。我透过镜子看着她跑开的身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有意思。

        04

        正厅的小厮跑来喊我。我看了看天色，轻轻将面纱别在耳后，用发簪微微一扣，然后嘴角流露出一抹浅笑。

        当我出去的时候，花满楼门前多了一辆马车，上好的木质，精刻着细小的花纹，映着黄昏，有一种岁月流转的感觉。

        一个十几岁的马夫道：“姑娘上车吧，公子叫我来接你的。”

        “好。”我点点头，顺着马车走上去。小厮递来我的琴，我接过放在马车上。

        马车驶了一段路，我挑帘看了看，然后放下来，打开马车车门的布帘，对着那个小马夫问道：“你家公子呢？”

        “已经在念桥等候姑娘了。”

        我点了点头，继续问：“那你家公子何名？”

        小马夫笑了笑，“姑娘到了便知。”

        “哦。”我鼓鼓腮，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然后继续坐回去。又听帘外的小马夫说道：“姑娘坐好，想必我家公子等很久了。”

        马车急速赶到了念桥。已经陆续有人上船了。小马夫从马车上跳下来，上了一艘古木制花舟。“姑娘，请。”

        我抱着琴对他微微颔首，然后走了上去。看似仅仅高雅的花舟之中居然别有洞天，且不说是那古色古香的桌具，就连舟篷中弥漫的都是上好的茶香。

        正当我抱着那古董花瓶眼睛放亮的时候，突兀地出现了一声轻咳。

        我回过头去，仔细打量这个翩翩公子只见那人脸如同天刻，五官清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一双剑眉下是一对狭长而清澈的桃花眼，黑曜石般闪着晶光。高挺的鼻梁，凉薄的冰唇。如瀑的青丝适当用白玉发冠束起，一袭玉袍披身，腰间垂下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手持山水折扇。外表看起来放荡不羁。他见到我，唇边扬起一抹笑。

        我心下一惊，怀中那个古董花瓶应声而落。

        “吓！”门外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我浑身一抖，才发现门外又多了位男子。

        我咬紧嘴唇，在刚进门的那位男子和摔碎的花瓶身上来回打量，瘪瘪嘴，就要哭出来了，倒像自己是受了委屈的那个。这样想着，眼睛也泛红了。

        “哎哎哎，你别哭啊。你打碎的是我的花瓶，你怎么先哭了。”他有些无措。

        我看着他吃瘪的样子，突然想笑。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我要是笑了，他指定要我赔他花瓶钱。所以我还是哭吧。

        于是我便抹一把鼻涕抹一把泪。

        “哎，小姑奶奶你别哭，我求你了。”那名男子一副讨好的样子。

        我收敛了些，想着怎么也得给人家些面子。于是装作抽泣的样子问道：“那还用我赔吗？”

        “不用不用。”他摆摆手。

        我松了一口气，觉得绕到主题也真不容易。忽又听他说了一句，“反正你也赔不起。”

        我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似笑非笑地问道：“是吗？”

        我虽不是家财万贯，但在花满楼再待上个三五年，一个花瓶还是赔得起的。幸好我戴着面纱，不然保不准我冲上去咬你。

        “是啊。”他挠挠头，有些不知所以然。

        我当时气结，朝他走了两步，尽量用很温柔的声音对他说道：“你再说一遍，我保证不打死你。”

        他笑得有些温润，眼眉之间尽是清澈。“你保证啊。”

        手持折扇的这位笑得马上要撒手人寰的样子。

        我一记眼光过去，他马上敛了唇，只是嘴边还抹着一缕笑。“好了。”他出声制止，然后眼神向舟外一飘，“咱们若是再不快些，就没法在天黑前赶到夜市了。”

        我突然感觉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但却想不起来，估计是幻听了吧，我挠挠头，无所谓的抱起琴走到了舟篷之外。

        05

        我将琴放在桌案上，懒懒的伸了个腰，哇，果然是身心舒畅啊！我嗅了一下新鲜的空气，鼻腔之中满是清茶的香味。

        心满意足之后，我坐在桌案边，手指来回拨动琴弦，犹如行云流水般的曲声从我指尖泻出，在四周山水之间回荡

        “落月无影，静候佳音，西湖残影水若竹兰汀。北去薄云，点点孤星，千杯离别入酒苦。残朵凋零，秋风萧瑟，冷溪潺潺伴空琴。桥荫，年过千旬枯叶冉冉为谁听。卧旧亭，望万籁俱寂孤芳何能寝。月渐明，照窗棂，形单影只落谁寻。念仙境，思笑颦，亘古不变为伊而倾心……”

        四方花舟上的人大多从舟篷中走了出来，目光落在我们的花舟上。

        冷夜枫从他的舟篷中寻音走了出来，目光直直地落在我的身上，然后从腰边取了玉箫放在唇边，轻轻为我合音。

        尘星寒手持折扇站在舟篷前，望着我抚琴的背影含笑。他一甩折扇展开，扇了两下，更突显了他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形象。周围的姑娘一个个含羞遮面，暗送秋波，就跟尘星寒看的是她们似的。

        我慢慢止住琴弦。冷夜枫也将音尾续好，然后缓缓放了下来，抬眼看向这边，目光落在尘星寒身上时，眸光冷冽了几分，然后转身回了舟篷。

        我起身回舟篷，正走到尘星寒身边时，厌恶地瞥了他一眼，恨恨地说：“果然妖孽！”然后愤愤地走进了船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