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时间，我发觉所有的目光都朝着我这边射来，盯得我有些不自在，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浓妆艳抹什么的，偶尔来个素颜的确是够让他们惊讶的，不过有好多人都看到了门外与我一同前来的那个人，所以都没敢轻举妄动。

        我顾不得别人那灼热地目光，径直挑开那垂地轻幔，走到了蒙着轻纱的琴的旁边坐下。

        我开始拨动琴弦

        “哪里会有小桥流水，哗啦啦的洗去尘灰，漂浮桃花蕊，它有多美，采一片换你真心相对……青玉案上玄机深藏，你暮然回首，也许就会豁然开朗……”

        沈默坐在厅内喝酒，听着我的琴声一言不发，只是黑色的眸光微微亮起，随后他放下酒杯，又独自斟了一杯酒。

        一曲完毕，我在调续曲，一个喝的醉醺醺地男人挑开轻幔走了进来，“小妞，走，陪爷喝一个去！”然后不由分说地握住了我的胳膊。

        我眯了眯眼睛冷笑一声，“客官请放尊重些，这里可不是人随便能来闹的。”

        他听后震在了那里，酒醒了一大半，却怕自己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于是嘴硬“爷我今天还就让你陪定了！跟我走！”他开始向外拽我，却也不敢再有什么别的动作。

        “放开我！”我挣扎着。

        他将我从轻幔后面拽了出来，我刚抬头，正好碰上了那对熟悉黑色眼眸。

        “放开她！”沈默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上传来。

        “哪跑来的臭小子？别挡大爷的道！”他借着还剩下的几分醉意来壮胆，然后猛地一抬头，接着就变换成了狗腿的表情，“沈……沈公子……”

        “放开我！”我踩了他一脚，趁他喊疼之际躲到了沈默的身后，然后开始怂恿沈默。“揍他，揍他！”

        沈默回过头来看着我笑了笑，随即又回过头去，换上了一副挑衅的表情，“宋大人，啧！这可怎么办啊？”

        “沈……沈公子，我、我喝多了，方才如有得罪，还、还请这位姑娘原谅……”

        “哼！”我白了他一眼。

        “还不滚！”沈默吼了他一句，他马上点头哈腰的，转身跌撞着跑出了花满楼。

        沈默随我走到后院。

        “哼！还欺负老娘！”我拍拍手，好像方才躲在沈默身后的那人不是我。

        “呵呵。”沈默轻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令人琢磨不透呢。”

        嘶。他这话的意思是我城府很深吗？没有好吧！

        “彼此彼此！还没想到你这个富家公子如此有权势呢。”我撇了撇嘴，“嗯？沈小某……”我拍了拍他的肩。

        “……在下沈默。”

        “什么？！噗！……”这孩子的爹妈也太不负责任了，居然起了个这么随便的名字。“哈哈哈！……”我捧腹笑着，像是吃了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啊！

        “……”美男接着就阴下了脸来。还好我擅长察颜悦色，干笑几声马上停住了嘴。

        一人朝他走来在他耳边言语了一番之后，他屏退那人，朝着红娘走去。双手抱拳“红娘，今日家中急事，改日必来。”说完，他回头瞥了一眼，目光穿过我不知是看向何处。

        沈府内。

        沈默抬步跨进正厅。“爹，何事唤我回来？”

        “默儿，你整日在外花天酒地，爹却是看不透你的意图。”沈学儒抿了一口茶，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

        “爹，在朝为官想要提高声名，最重要的是什么？”

        “这个……”沈学儒捋了捋长须，说道：“舆论。”

        “正是。而花魁最能煽动百姓，这岂不是舆论所在。”沈默抬手端起桌上的茶，脑海中又闪过了我的脸，只一瞬，脸上的笑就愈见深刻了。

        “可戏子终究是戏子，做个妾就好了。”沈学儒咳了一声，俯身向沈默探近了些，“当朝一品官员欧阳大人和王大人，他们的女儿都是知书达理，温润如玉，相貌也是一等。”他说到此处又坐正了身子，接下去，“更何况无论家世、背景还是地位都可与你相配，且现在朝中势力日益渐起，两家联姻倒是个好办法。只是欧阳大人他的女儿在一个多月之前无故失踪了，到现在也还没有消息。”

        “爹所言极是，我一定好好考虑此事。”沈默起身拱手，然后负手离去。

        02

        临近几日，沈默几乎天天来此，每每都指名令我抚琴，却不知每次听着我的琴声，他的思绪在何处飘荡。

        “公子何必非要我弹琴？”

        “你弹琴很好听。”

        “那么，我且为你奏一曲就当做感谢吧，谢谢你那次救了我。”我没直截了当的揭穿他，也顺势依照他的意愿说下来。

        “好！”他笑着点点头。

        我将琴抱来，坐在亭中，开始抚琴

        “谁把红尘一砖一瓦砌成墙，让两岸桃花盛开到心慌，两个世界望一轮月光，我用手指无穷尽的探访……”

        一曲完毕，我止住琴弦，“公子如果还想听，那就改日再来吧。”我刚想要抱起琴来走。

        他上前一步钳制住我的胳膊，力道不断加大，眼里迸出的光更是如同刀刃般令人发寒。“你有心上人了？”他的眉头紧皱着。

        “放手！”我看着被勒出红痕的胳膊冷声道，心想他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我问你，你有心上人了吗？！”他的眼睛瞪着我，有些发红。

        “放开。”我深吸了一口气，又淡淡吐出来，“我有。你满意了？”

        “好，很好。”他轻笑几声放开我，向后退了几步，“我就知道。”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又逼近了我，手指扣住我的下颌，“那他怎么不来赎你？”他的语气中慢慢的不屑和傲慢，黑色的眼眸变深，像是蕴藏着黑色的风暴。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狠狠咬了咬下嘴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对不起。”他突然放开我，抚住胸口大口呼吸，样子有些痛苦。

        “你，你没事吧？”我过去扶他。

        “没事。”他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顺势挣脱开我的手。然后我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夕阳尽头。

        刚走出花满楼，沈默便倚着墙坐了下来，手依旧抚着胸口，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滑下来，他感觉胸腔里面什么东西剧烈的疼着，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扶着墙站起来，极力稳着步子向着陈府走去。

        熬过几天，又晴媚。

        素日不见沈默了，竟觉得有些不习惯。刚好我在前厅抚完琴，抱琴欲走。此时，轻幔被人挑起，前面挡了堵肉墙。我挑起眼帘轻看，目光随即躲了躲。

        “姑娘可还遵守诺言？”那人轻笑道。

        “诺言？”我皱了皱眉，即松开，笑道“小女子却不知是何诺言令沈公子还好生挂念。”

        他笑了笑没作何解释。

        “青鸢姑娘，且先随我来后院。”一个侍女进来，朝沈默行了礼。

        “嗯。”我颔首，移步跟上，沈默紧随。

        到了后院我才发现那名侍女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了我和身后的沈默。

        我咬了咬牙，转过身瞪了他一下，他放声大笑。我咬牙切齿道“你捣的鬼！”

        “聪明！”他打了个响指，“不然我的曲子可没着落。”他邪邪地笑着。

        “鸢儿……”他启口。

        “停！”我打断他，“我们很熟吗？不要叫的这么亲热好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那日，对不起。”

        “没事没事。”我拍拍他的肩表示宽慰。

        他尽量调整好适当的微笑，“我说青鸢姑娘，为何你与其他姑娘不同呢？”

        “哈哈，是嘛！我独特呗！”我不顾形象的大笑起来。

        沈默的嘴角狠狠地抽动了两下，“我是说，你少了姑娘家的矜持。”

        “沈公子。”我娇羞道，“人家哪有不矜持啊。”

        “你没有。你还是恢复原来的样子吧。”他满脸黑线，随即松了一口气。

        “原来，沈公子喜欢矜持的女子啊。”我轻笑道。

        “还好，你这样的就可以。”他顺口说出来。

        “太勉强了。”我看着夕阳无意间撇了撇嘴，“听曲吧……”

        轻风起……

        03

        次日，沈默前来。

        红娘迎上前，还含笑看了我一眼，“蒹葭阁。”

        我随沈默到了二楼的“蒹葭阁”。

        “沈公子今日前来是有何事？”我放下琴含笑看着他。

        “无事。”他很大牌的甩给我两个字。

        “无事还用得着如此大费周折？”我抬手端起桌上的茶杯。

        他伸手从怀里摸着什么，然后将手掌摊开在我的面前。

        “胭脂？这是女人用的，你买它干嘛？”

        “你不是女人啊？”他拍了拍我的头。

        我打量着他，然后接过那盒胭脂，打开来看，“咳咳。原来胭脂是这种味道啊。”我合上盖子一手掩嘴，一手将胭脂推给他。

        “你果然不是女人。”他睨了我一眼，“难道你不曾用过？”

        “不习惯。”我笑了笑。“说吧，何事有求于我？怎么这么殷勤。”我喝了口水，很有范儿的感觉。

        “女为悦己者容，却不见你描眉施粉。”他含笑看着我，有些发愣。

        “还未等到有缘人。”我一笑而过。

        “鸢儿，你可愿为我描眉施黛？”

        我目光躲了躲。

        他的眼神一瞬黯淡。“鸢儿。”他轻声开口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他一字一句说的真切。

        而门外突然传来吵嚷声，然后一人破门而入。我仔细看去，只见一身着绿衣的女子和一身穿粉色石榴裙的女子站在门外。

        那绿衣女子眉头紧皱，两手掐腰。那身着粉色石榴裙的女子柳眉稍稍皱了皱，容颜姣好，轻施粉黛。目光流转，从我和沈默身上扫过。

        “沐蕊？”沈默站起身来。

        “小姐，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姑爷准是在这儿！”那绿衣女子气鼓鼓的，眼里净是愤意，继而朝着我大吼：“狐狸精！竟来勾引我家姑爷。”

        “够了！”沈默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严厉的寒光直接扫过了那绿衣女子。那绿衣女子浑身一颤，知趣的紧闭了嘴。

        那身着粉色石榴裙的女子这时开口，嘴角挂着微微的笑意，仿佛与世无争。“荷儿，够了。一个青楼女子而已，都是如此。”

        我眨了眨眼睛，暗笑她表面似温柔，可终究心恶。

        “沐蕊，你知道，我跟你成亲也不过是我爹的意思。我从未喜欢过你。”最后一句话他咬的很重。

        “姑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家小姐？”那绿衣女子不依不饶。

        我笑笑，“送客。”然后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你站住！”那绿衣女子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扬手打下来，脸上接着便有了一个掌印。我甩开她的手，悲哀地看了一眼沈默，离去。

        04

        “青鸢姑娘。”青儿姐与我面对面坐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杯子，“青儿姐，您有何事便说吧。”

        “青鸢姑娘，沈公子他近几日总来花满楼，说是要听你奏琴。”

        我笑笑，“不必了吧。院儿里其他姑娘都弹得一手好琴。”

        “青鸢姑娘，你也知道，沈公子对你……”

        “青儿姐！”我打断她。

        “好了好了，不说就是了嘛。”她一副受挫的样子。我哑然失笑。

        几日过后，我几乎想要将沈默淡忘了，依旧过着我的小生活弹琴、练舞、唱曲儿。

        “青鸢姑娘，枫夙阁有人指名点你弹琴。”青儿姐轻拍了拍我的窗。

        “马上！”我从床上跳起来，开始穿衣。待我梳妆完毕，我才随着青儿姐朝枫夙阁走去。“青儿姐，指名要听我弹琴的是？”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应该也是哪家的公子少爷吧。”

        “那为什么偏偏选我呢？”我满脸的疑惑。

        “这……我就不知了，不过还是要把握好机会啊！”青儿姐朝我挑了挑眉。

        “青儿姐！”我不满的瞅了她一眼。

        “好了，好了。”她双手举起，作投降状。“不过你也知道，这里是……”

        “好啦！就不劳您费心了！”我看着枫夙阁的牌匾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想着这位公子又会是怎样的货色，然后整了整衣服，走了进去。

        在我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我惊住了。“沈默！”我的眉头紧皱着脱口而出，然后发现不妥，便福了福身，又改口道“沈公子，你怎么来了？”

        “不想见到我的女子，你是第一个。”他笑了笑，答非所问。

        我撇了撇嘴，暗想果然沈默还是沈默，自恋这一点，依然保持的很好。“你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我坐下来，很随意地倒了一杯水，笑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要去边界了。”他开口。

        我挠了挠头，难道这就是回答？根本驴唇不对马嘴的好吧！“沈默啊，答非所问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你得改。”我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你要去边界？！”我猛地将刚喝进去的茶喷了出来。

        沈默的额边默默滴下了一滴冷汗，他开口“你敢不敢再迟钝点。”

        “那个，这些都不重要！你去边界干嘛？”我猛地来了一个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最近边界地区时有骚动，我要去一段时间。”他说的很淡，没有如果，也没有也许。“我想再听一次你的琴声。”

        “你，你别说的这么伤感嘛！又不是不会回来，大不了你回来我每次都给你弹琴听好了！”

        “嗯！那你等我。”他的嘴角开始向上翘起，眼角的笑意很深。

        “好。”我附和。

        “待你夺得花魁，等我回来娶你。”他又启口。

        我猛地站起来，“你开什么玩笑！”

        “我说真的！”他的嘴角还挂着笑，我才知道刚刚被耍了。“你说你等我回来的，不许反悔。”

        我暗暗咽下了一口口水，蹙了蹙眉，“我只是一个青楼女子，不值得，你有婚约在身，别辜负。”

        “你会成为花魁的，我不在乎！”他走过来抱住我，“此生非你不娶，不辜负。”

        我浑身颤了颤，心跳得很快，我忙推开他，“我为你抚琴。”

        我坐下，开始抚琴并清唱

        “有些爱像断线纸鸢，结局悲于手中线；有些恨像是一个圈，冤冤相报不了结。只为了完成一个夙愿，还将付出几多鲜血，忠义之言，自欺欺人的谎言。有些情入苦难回绵，窗间月夕夕成。有些仇心藏却无言，腹化风雪为刀剑。只为了完成一个夙愿，荒乱中邪正如何辨。飞沙狼烟将乱我徒有悲添。半城烟沙，兵临池下，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一将成万骨枯多少白发送走黑发，半城烟沙，手中还有一缕牵挂，只盼归田卸甲还能捧回你沏的茶……”

        沈默看向我，纯黑的眼眸里像流淌的水，映出我的样子。

        琴声绕耳，环梁荡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