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车门走出去，绕到车前面，没错，砸在车上的尸体是佐严。我想到了之前人脸的图像，没想到佐严真的死了。前一秒他还在跟我说话，后一秒就已经变成了尸体。

        我从车上把装着坦桑石的袋子拿出来，向惊异路大雾的深处走去。

        大雾越来越浓，还伴随着一股腥臭的味道。我身上的阴毒越来越重，鼻子开始流血，无论我怎么擦都擦不完。眼前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什么都看不清。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包围着我，似乎大雾里正有成千上万的眼睛盯着我，随时就可以把我变成尸体，或者是连骨头都不剩的亡魂。不知走了多久，我就这样一直走着。分不清白天黑夜，这里似乎也不允许意识和控制的存在。我看着自己磨破的鞋底，我脱下鞋子，在地上盘腿坐下。这里很安静，耳朵因为长期听不见声音而开始自鸣。

        我低头看了看我的衣服，上衣的领子上全是血渍，鼻子的血就这么一直流着，似乎永远也流不完，永远也流不干。我闭上双眼，感觉自己仿佛掉入了一片深海中，海水的波流灌进我的鼻腔和肺部，我一直往下沉，脚下一直悬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掉到海底。身体越往下沉，我的心就越恐慌，感觉自己正被什么事情束缚住无法自拔，很像逃离却被四周的压力捆绑。我不知道海底会有什么东西等着我，不知道前方的路该怎么走，只觉得，有一双嗜血恶毒的眼睛一直在暗处盯着我，等他看腻了，便让我自己心甘情愿地送到他嘴边。

        我睁开双眼，依旧是浓厚的大雾。不知道是幻听还是真的出现了声音，我隐约听到远处有歌声，声音时隐时无。是一个男孩子的唱的，似乎是法语。我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不管是人是鬼，是天堂还是地狱，总算有个着落。我感觉自己刚刚度过了孤魂野鬼般的生活，现在哪怕眼前是地狱之火，我也情愿跳下去。

        男孩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兴奋地往前跑去，歌声却突然戛然而止，我站住脚步再仔细听，依然没有声音。四周又变成了万籁俱寂，我对着上空大喊了一声，连回音都没有。

        我把手里的袋子打开，把坦桑石抛向了空中，大喊：“拿去吧，拿去”

        过了一分钟，我发觉不太对劲，坦桑石居然没有落下。我仔细看向上空，有很多东西在动，但我看不清是什么。忽然，周围的雾变淡了，以一种以及迅速的方式消失得一干二净。我看清楚了，上空是一排排的车辆和霓虹灯照耀的楼房，还有正在行走的路人。我看到的他们都是倒立的，我在他们的头顶的方向。我看到很多人都蹲在地上捡坦桑石，还有的人在抬头往我的方向看。我低头看了一眼脚下，没有路面，我的脚下是无止尽的黑夜。在人类的世界，现在是黑夜。

        我对着上面的世界大喊，没有人听到我的声音，人们捡完坦桑石就各自离开了。

        突然，我听到了一阵碎裂的响声在脚下蔓延。我看到脚下的黑暗裂开了一条缝隙，缝隙里透出白色刺眼的光。我蹲下身仔细去瞧，裂缝却突然炸裂开，我脚下一滑掉进了一个无尽白色的空间。

        “啪”我听到一声类似关灯的声音，周围的一切都开始黑暗，过了两秒钟又恢复了日常。

        我看到我坐在一张床上，周围有很多人在看着我，我不认识他们。我看到一个大夫手里拿着手电筒，对周围的人说：“他现在病情还是很严重，不能办理出院。”我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病号服，我这是在医院？我扭头看向床头，市立精神病院第四院。

        我伸手对着自己的左胳膊掐了一把，很疼，这不是梦。

        “你们是谁？佐严呢？”我张开嘶哑的喉咙问周围的人。

        一个长相英俊的男子走过来笑着说：“我就是佐严啊。你想起我了，林唐？”

        林唐？我没有反驳他，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不是佐严。另一个青年走过来对我说：“你好，我是刘其，你最好的朋友。”我可以肯定，他不是刘其，刘其没有这么英俊，而且刘其很贫，不是这般斯文的人。

        一个护士走了进来，让这些人出去，说我需要休息。我看到跟着这两个男人身后的还有两个女孩和一个男人。我想，他们一定会说自己是安扬、唐微和陆小仙。

        看来这又是一个圈套，反正我不是精神病，这点我很清楚。

        在这里住了几天，再没有什么人来看过我，护士和医生也都没有找过我。我自己一个病房，每天在病房里看窗外的风景。窗户的外面镶着围栏，也许是怕病人出事故吧。每到吃饭的时间，就会有一个小护士敲一敲我的门，等我开门的时候，就会看到放在地上的饭菜。今天的饭菜还不错，可乐鸡翅和糖醋排骨。

        “吱呀”，我没有抬头，该来的总会来的。

        “来了就坐吧。”我对站在门口的老头说。

        老头走进来坐在了床边，看着我大口吞咽的样子笑了笑，说道：“怎么样，想清楚什么了？”

        我拿出纸巾擦了擦嘴上和手上的油说：“无论我站在你们哪一边，都会有危险。你们要是想放过我，我就千恩万谢了，不想的话也无所谓，你们从今天起也不要来烦我，我在这精神病院里过得挺好。”

        老头什么都没说，拿出一块坦桑石放在了床上，还留下了一张纸条。

        他走以后，我走到床边拿起纸条，上面写着：闻仲，该想想你的父母了。

        威胁不了我，所以都冲着我的父母来了，是吗？

        精神病院的夜晚是很不宁静的，总会有睡不着的病友们在屋子里大喊。我打开灯在屋子里来回走，我得想办法离开这，我的父母可能会有危险。虽然说，他们也许并不想见我。

        灯灭了，这突如其来的停电倒是吓了我一跳。我摸着墙壁打开了房门，走廊里一片喧哗，很多病人都在大喊。我听到医生和护士都出来了，似乎在一个个房间安抚和治疗。

        “跟我走。”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拉着我往走廊的楼梯口跑去。

        我没有问这个人是谁，因为她的香味和声音我太熟悉了，是唐微。

        跑出了精神病院的大门，唐微抱着我深深地吻住了我的嘴唇。我紧紧地抱着她，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欣喜。之前所有的疑虑一瞬间似乎全都忘记了，这个女人，不管她是谁，我都爱她！

        “你还好吗？”我摸着唐微满是汗水额头，心疼地看着她。

        “不好。”唐微努嘴转过身去。我笑着从身后抱住了她，经历了这么多事，只有唐微，我依然可以去相信，可以不顾一切地去爱她。

        唐微带我回了家，唐微没有告诉我这些日子的经历，也没有跟我提起任何有关老头的事情，她只说，所有人都好，我不要再想任何事就可以了。一切都结束了！

        刘其开始每天不断地给我打电话骚扰我，要我陪他出去喝酒。安扬经常到我家里来要我跟他学通灵。佐严一直没有出现，带电话也没有人接，不过这倒是符合他之前的个性。也许一切真的都恢复正常了。

        我开始天天上班，去公司忙碌。

        “老板，一个自称老头的人找你。”助理的这句话让我原本已经恢复元气的心瞬间跌落了谷底，看来事情还没有结束。

        我接起电话，电话里传来老头的声音：“你真的就不顾你的父母了？”

        “你把他们怎么了？”我的手紧紧攥着电话，仿佛马上就可以把它捏碎。

        “来西郊墓地。今晚不见不散。”老头挂了电话。

        我打电话给唐微，说今晚不回家吃饭了，她并没有怀疑，只认为我是正常加班。

        西郊墓地，我多次光顾这里，不知死后是否会埋进这里。

        我在墓地的门口坐下，不顾看门人看我的怪异眼神。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啤酒和香肠，坐在地上啃了起来。

        “林唐，跟我进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看到看门人依旧是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我起身拍了拍腿，笑着对看门的大叔说：“这是朋友，我一会就出来。”

        不知为何，大叔的脸色变得有些惊恐。我看了看已经快要走远的女人，大叔看不见她！

        我不缓不慢地跟在女人后面，不知她是人是鬼的情况下，我还是不要跟太近比较好。女人在一座墓前停下，跪在地上拜了拜，说道：“跪下，跟着我拜。”我在女人的右侧跪下，跟着女人磕了三个头。磕头而已，又不是要我的命。然而当我抬起头看向墓碑上的字时，我感到一股寒流从头顶一冲而下。闻仲之墓！

        老子活生生的在这跪着呢，这墓里是谁？我看了一下墓碑上的生卒年月，我不禁差点昏厥过去。我死于跟唐微逃离精神病院的那天。

        我谨慎地问旁边的女人：“你是什么人？和闻仲什么关系？”

        女人扭过头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道：“我是闻仲的妈妈。闻仲是为了你的存在而死，你该来拜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