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灯火辉煌，楚府厅前却是特别冷清的，“小惜没有出来用膳吗？”林菲菲问下人。

        “回夫人话，没有，惜小姐闺房的灯已熄了，可能已经醒着了。”下人实话实说，没有半句谎话。

        林菲菲有点儿无奈，兰灵惜闭门不出已有两年多了，这两年来，只要一有大夫去给她诊治，她都会绝食不吃，这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很是伤心。

        楚颖拍了拍林菲菲的肩，安慰道：“好了，会好起来的。”

        突然，堂前走来一人，让楚颖很是吃惊，他问：“你是谁？”

        书生徐徐答道：“小生复姓秋山，单字辽，来到京城无处可去，刚刚还是这位夫人让小生留下的。”

        “喔！秋山辽。”楚颖念了念，看他这个人气宇不凡的，一定不简单。

        “秋山公子，请。”林菲菲道，虽然她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不能破坏了客人的情绪，好歹是自己邀请进来的。

        秋山辽见林菲菲脸色不是很好，便问：“夫人，您脸色不怎么对头，要不小生给您把把脉？”他看楚颖地第一眼就知道了他是兰灵惜的干爹了，而林菲菲他是没有见过的没错，可这兰灵惜为什么迟迟没有出现呢？难道她出了什么意外？

        “秋山公子会把脉？”楚颖诧异地问。

        秋山辽点了点头，回答：“小生略懂一些儿医术，不知楚少爷有何贵干？”

        看来他还真有两把刷子，“这位夫人只是心情不好，你跟我来。”楚颖看了林菲菲一眼，便想领着秋山辽到兰灵惜的闺房。

        当下随楚颖往内走去，此际虽是寒冬，但程家大院的花园中，依旧有不少花卉争奇斗艳，尽吐芳华，呈现出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色来。

        走过前院，到了一处竹林中。比之先前的五彩缤纷，竹林边上的兰花则呈现出一片黯然之色，毫无生气。

        沈诺走到一株兰花前，对首枝干默默出了会神，继而剑眉微扬，脸上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来。他问道：“听说大小姐出世那日，此处百花悠悠盛开，一片姹紫嫣红，可有此事？”

        楚颖叹了一声，道：“正是，小惜周岁那日除了这院子外，到处都是繁花一片，可是，唯独君子兰居多，虽然是这样，小惜不仅自身姿彩非凡，可她为什么就……”说到此处，激动地盯住沈诺道：“秋山公子，我求求你，救救我女儿，一定要把她治好……我一生命苦，生下了两个孩子，惟独留她一女，若她也去了，我……我活着也了无生趣了……”说着便欲下跪。

        秋山辽忙一把将其扶住，淡淡道：“林夫人不需如此大礼，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楚颖揽来林菲菲，柔声劝道：“不可如此失态，秋山公子既已来此，自会全心医治。”

        林菲菲泪眼汪汪，看着楚颖，低叹一声，垂下头去。

        …………………………

        穿过桃林，就看见前有一湖，湖水碧蓝，竟未结冰。一精巧雅筑依水而建，显得很是清幽绝俗。大门上以瘦金体题有三个绿漆大字“轻尘居”，字写得极好，很是秀气。

        秋山辽不禁赞道：“好一个雅致之所，好一个轻尘之名，这字更好，不知是何人所题。”

        楚颖答道：“哦，此乃小女自题，名字也是她自己取的，写于去年秋季。”

        秋山辽微微一惊，去年，也就是说，兰大小姐在题这匾额时，年仅八岁。一个八岁的孩子，竟能写出这样的一手好字来，当真令人叹服。

        刚走到廊前，便听得房内有瓷器碎裂声传来，哐啷不绝于耳。楚颖和林菲菲不禁都脸上微微一红。

        林菲菲满脸哀愁，颤抖着声音道：“这孩子……唉，又在闹情绪了……”

        楚颖对秋山辽道：“秋山公子，这个……小女因病太久，所以性子有点任性。若是等会医治之时，有什么冒犯得罪的地方，还请公子看她年幼，切莫与之计较。”

        秋山辽笑而不答，径自走了进去，檀木雕刻的门，门上有几盆栩栩如生的兰花，紫红色的门绸垂下，房内的装饰很是简单朴素，但家具都是用红木做的，在富贵人家中，这代表着他们很看重这个房屋的主人兰灵惜。

        “这位就是？”秋山辽明知道她就是兰灵惜，可他还是故意地装作不知道

        “她，就是这位夫人的女儿，楚家的大小姐，也就是我的干女儿兰灵惜。”

        “她怎么了？”秋山辽问，因为他很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双腿瘫痪了。”楚颖很直白地说。

        只是现在的秋山辽皱了皱眉，貌似是下了决心，“我想，我能治好她，可以让我试试吗？”

        “好啊，只要小惜同意。”楚颖点头答应了。

        刚掀起挡风帘，就有一只墨玉花插直飞了出来，秋山辽伸手轻轻将其接住，再走了进去。

        屋内，一少女尖声叫道：“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听到没有？我不喝药，我不喝药！让我死了算了！你们给我通通都出去！”

        当下有几个丫鬟匆匆逃出，见了逃诺都是怔了一怔。

        那少女随手抓了一个翡翠果碟往墙上一砸，跺足道：“我讨厌你们，讨厌死你们了！你们很烦，知不知道！”她边骂边回头，瞧见了沈诺，顿时僵在了那里，骂声也停了。

        只见这少女头发极黑，面色又极白，两相映衬下更显得瞳目深深，浑身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灵逸之气。这种灵贵掩盖了她眉间的病容，却也更衬托出了那分娇柔的虚弱。

        少女乌黑的眼睛带着防备的目光将沈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遍，皱起眉道：“你是谁？谁允许你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的？你是我爹娘新找来的大夫么？我说过了，我不要看大夫，我不吃药，我不治病！你们是不是没听到？来人，给我带他出去！我不见外人！”

        楚颖和林菲菲走了进来，见得这场景顿时面有难色，林菲菲走上前柔声道：“小惜，不要闹脾气，这位是秋山公子，是平时请也请不来的贵客，你另这样，就让他给你看看吧……”

        少女极是不耐烦地一甩长发，不屑道：“我的病好不了啦，谁来看都是一样的！我不想活了，你让他走！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

        林菲菲转过头来把乞求的目光望向了楚颖，楚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将脸色一板，厉声喝道：“小惜，不得放肆！”

        少女咬着唇，目光清冷，且带着几分幽怨之色地盯着自己的干爹，接触到那样的眼神，楚颖心软了一软，放柔了声音说，“小惜，让秋山公子为你看一下吧，就这一次，好么？如果连他也没办法，我就死了这条心，今后再也不逼你看病吃药了。”

        少女目光中的幽怨之色更浓，看了沈诺几眼，忽地回身，取过桌上的水晶花瓶狠狠地往地上一掷，“哐啷”一阵清脆的响声的后，花瓶碎裂成千万片，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光芒。

        楚颖和林菲菲对视一眼，更是尴尬。反是沈诺，脸色平静如初，似乎全未将这样的待遇放在心上。只见他走过去，在少女面前立定，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注视了许久。

        少女接触到他毫无表情的目光，心里不禁颤了一颤，有些慌张起来，但又不愿意示弱，便将头一昂，柳眉高挑，不悦地说道：“你这样盯着我干什么？无礼”

        她话还未说完，却见秋山辽将手中的墨玉花插递了过去，淡淡道：“拿去，继续砸吧。”

        少女怔在了那里，满脸都是惊讶之色。程氏夫妇也惊奇地望着这位秋山辽，对他的刚才的举动感到意外不已。

        “拿去，继续砸。”秋山辽又重复了一遍，接着微微一笑，道：“桃林中某棵桃树，树心已经枯烂，不会再开花了，要想见到来年春天花蕊重吐，就得将这些树全部移除，另换上一批。同样的，你的心已经先你的身体而死，徒留这具躯囊，又有何用？你要求死，没人会阻止你。所以，拿去吧，趁你还有力气的时候尽量砸。”

        少女接过了墨玉花插，脸上阴一阵，晴一阵，如水波般起伏不定。她默默地直视着沈诺，目光中闪烁着很是复杂的情绪，过了许久，眼神慢慢黯淡下去，扭过了头，轻声啜泣了起来。

        林菲菲看到此处，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软化，心中都起了喜悦之情这位名满天下的妙公子，果然与众不同啊！

        ＊＊＊＊＊

        羧猊炉里的冰麝龙香袅袅地升着，整个房间中充盈着一种甜甜的味道，外界的寒冷与风雪被隔离在了门窗之外，这个优雅而精美的房舍，的确是应了其名“轻尘”，仿佛已不在人间。

        兰灵惜静静地躺在锦塌之上，漆黑的双眸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为她把脉的男子他的手很温暖，热度透过他的双指传到自己的手腕上，再蔓延到全身……他和以往的那些大夫都不一样呢。

        秋山辽移开了手，莞尔一笑，道：“小丫头，你看什么？”

        兰灵惜抿了抿唇，开口说道：“我在想……你为什么和以前的那些大夫都不一样。”

        “哦？”秋山辽目光中的兴趣更浓，“我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你比他们都年轻，你的手比他们都温暖，你不像他们那样絮絮叨叨地问个不休。”兰灵惜垂下了眼睛，在心里又偷偷地加上了一句你比他们都好看。

        秋山辽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动作近乎亲昵的纵容，“小丫头，那是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个大夫。”

        “啊？你不是大夫？”兰灵惜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那你是干什么的？”

        “这个”秋山辽沉吟了一会儿，回答道：“可以说，什么都不干，天涯海角四处闲逛，看看有什么热闹的事发生，就去凑凑热闹，拜访朋友们，去找他们喝喝酒，谈天说地胡侃一通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