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熙熙

        玉阳城像一头雍容的巨兽横卧玉龙江的北岸，千百年屹立不倒，见证着这个世界的兴衰起伏，见证着众生的喜乐荣辱。

        此时承念立于城下，被它的庞大、被它的沧桑、被它的雍容深深地震掝，驻足道路当中久久不能平静。与此城相比，承念之前见过的黄石城简直太小了、太年轻了，就是南平的都城南平城与之相比也显得不够雍容、不够雄壮。

        据说玉阳城建城已有千年，据说此城长有二百里、宽有一百里，据说此城能进入东土十大城市之列，据说此城人口上亿，据说此城是玉龙江畔第一大城，据说此城也是玉龙江畔第一坚城，自建城以来从未被人从外部攻破过，据说……

        关于这座城市有无数的传说，不过承念心中却产生了这样一个疑问：是什么人建立如此大城？

        他心中那建城之人充满了崇拜之情，不过心里马上又想，不知我能不能也建这样一座城？

        承念不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其实他哪里知道，一座城市的形成，建城当然是重要的一赵，但要形成一个城市的气质、性格、文化，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功的。

        比如他所熟知的南平城，就有一种小家碧玉的秀气感，那是几百年来凭地形屈居一方不得伸展所形成的独特气质。而眼前这玉龙城左凭玉龙江之天险，右据天姥山之峻奇，东西聚集亿万众生之灵气，南北沟通不可胜数的物流，再加上城坚池固，历史悠久，不知不觉中一种雍容自信的气质就形成了。

        承念终于从最初的震撼中醒过神来，举目向城门看去。眼前的城门只是玉阳城十六座城门的一座，虽并不是最大的一座，但拱形的城门洞也有十丈之高、九丈之阔，并行十辆马车不是问题。

        尽管城门这么宽阔，可仍然显得有些拥堵，进城出城的人都要在城门口停停走走一大阵才能离开，看着这熙熙攘攘的人群，承念不禁想知道，他们进出这座城市是为了什么？

        周郎的玉简里说修功更当修心，心境够了功力再怎么长也不会有问题，现在承念面临走火入魔的威胁，他决定先修心。修心应该先了解人心，在承念看来，通过观察他人之心也许就能明白自己的心，所以他把玉阳城门口的这些人当成了观察对象。

        “前面那个小子！”身后有个大声喊叫，承念不由回过头去。

        “对，就是你！”一个中年汉子，身着轻甲，扈从在一辆华丽的四驾马车旁，此时正指着承念大声喊：“你到底走不走？挡在那里好半天了，误了我们小姐的事你担得起吗？”

        原来城门那虽然挤，但承念离城门那还有段距离，他主仆二人驻足道路当中观看城门，挡住了别人的去路。虽然不满于对方的态度，但自己也有错在先，于是拱拱手说声“抱歉！”就与哑奴走到路一边去了。

        “哼！”那人也不多看承念一眼，回到马车边对着车厢行了一礼，一众人等就向城门行走了。

        “这个人是为了什么？”承念看着他们远去，不由想着，“作为扈从，他肯定是为了维护其主人的利益，就像是哑奴维护我一样。可是他这样大喊大叫大张旗鼓，肯定是为了别人能看见他的表现、尤其是其主人看到或听到，那样能给他带来什么呢？

        “主人的注意！万一他的主人一高兴，说不定就会有赏赐！次数多了，说不定还会提升他做总管之类的，那他就能得到更多利益了！”承念想到这里，心中一亮。

        “利益！”

        是利益的驱动！

        越是接近城门越是拥挤，承念随着人潮向前挪着，这时候先前过去的那辆马车已到了城门口，被衣甲整齐的城卫拦了下来。

        远远的只见先前那护卫似乎抬手亮了一亮一个银色的牌牌，那些城卫就把他们放了进去。

        紧跟在那群人后边的也是好几辆马车，似乎是个车队，也被拦了下来。他们似乎没有什么牌牌，于是城卫们围向那些马车，似乎要检查还是要搜查，只见从车队里走出个中年人，满脸堆笑地跟城卫们交谈起来，并隐蔽而迅速地往城卫小头头手里塞了点什么，承念只看见一丝透明的亮色，他推测应该是仙晶。

        那城卫哈哈一笑，拍了拍那中年人的肩膀，一挥手带着他的小弟们让开了道路。

        事情到了这里似乎要结束了，但那些马车进入城门洞才一丈，从里边又迎出一队城卫，领头的是一个身着亮银甲的魁梧大汉，他二话不说拦住车队，不管车队中那中年人的解释，就与手下们检查起车上的东西。

        此时承念走得近了，只听一声“车上有违禁武器”的喊声从一个卫兵的口中发出，那大汉急忙赶了过去，只看了一眼，就大手一挥道：“押走！”

        城卫们就将车队围了起来，那车队的护卫们瞬间就将手放在了武器上，似要反抗，只见那中人向他们摇了摇头，便带头跟着城卫们走向城中。

        那大汉没有离开，而是走到先前那帮城卫跟前，抬手就给了那收了人家钱的城卫头目一个巴掌，破口大骂：“整天就知道钱钱钱！玉阳城交给你们这帮人守着迟早得出事！哼，带你的人马一滚，到总管大人那里领罚去吧！”

        先前那城卫头目抬头似要反驳什么，但被对方一瞪，就马上闭了嘴，灰溜溜地带着他的几个手下回城去了。

        经过这一闹，此时城门口更挤了，承念看到先前的一幕，心中不由有些紧张，不会连单个行人也要搜查吧，只是看前面几人顺利地进了城才放下心来。

        这时他忽然觉得腰间一紧，低头看时只见自己的储物袋已到了一只瘦长的手中，正急速远离自己。

        那储物袋里可是自己全部的财产了，刚刚从宝藏中获得的一大笔仙晶和其他东西都在里边，现在竟然有人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夺走，那怎么行？

        承念二话不说就一把抓住了那只手，而哑奴则急忙挤到前方将对方堵住。

        那双手的主人是个干瘦的小眼睛青年，他挣了一下没挣脱，竟然还不放手，而是眼睛一转便大喊起来：“抢包了，有强盗抢我的包了，大家快帮我抓住他！”

        这家伙竟是要恶人先告状！

        被他这一喊，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连那魁梧城卫也不例外，承念先是一阵紧张，不过马上就冷静下来，经历了先前的追杀与宝藏中的经历，他已成熟了许多。

        现在一冷静下来，他也不急着跟那人争辩，而是拉起那人就走向那城卫，先前城门下的一幕让承念对他很有信心。

        “干什么？干什么？抢包不成要打人不成？”那青年的喊叫声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人群不自地向这边堵过来，那城卫见这边有事，也向这边赶来。

        承念见此也不走了，只是抓着对方的手臂，笑眯眯地看着对方。人群不明所以，只是有些好奇，这人抢包被发现竟然不跑，也不紧张，难道有什么倚仗？所以都停下了脚赵，不再围过来。

        承念不紧张，就该那干瘦青年紧张了，毕竟是作贼心虚，“快放手，要包给你还不行？快放开我！”

        承念不说话，也不放人，他只是一门心思地等魁梧城卫过来。

        “怎么回事，都围在这里干什么？”那城卫终于过来了。

        “他抢我的包！”承念与那干瘦青年异口同声地说。到了这份上，那家伙只好硬起头皮耍赖，而承念则需要说明情况。

        “哦，呵呵，有点意思，敢在我刘当面前抢劫，想坐牢想疯了吧！”那叫做刘当的城卫一边来回地看着两人，一边不紧不慢地说着。

        “刚才，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将我堵住，光天化日之下就要抢我的包，真是嚣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根本就不把刘大人你看在眼里！”干瘦青年急忙开口，想将事情一口咬死。

        刘当点点头，看向承念二人。

        此时承念心中又好气又好笑，都到了这份上了这个瘦贼还这么嘴硬，真是找死，承念决定好好地跟他玩玩。

        承念放开对方的胳膊，对着刘当笑着拱了拱手，这才不紧不慢的看向那青年，说道：“这位仁兄，你确定这是你的包？”

        “本来就是我的包！刘大人，快将这个强盗捉起来，以免更多的人遭殃！”这家伙扮演受害者扮得太入戏了，要不是承念就是当事人，说不定就信了他的话。

        “既然是你的包，那你说说这包里有什么？”承念说着提高了声音，“如果说对了，这包就归你！我也任凭你处置！要是说错了！哼，有刘大人在这里，恐怕你难逃法网！”

        承念的朗朗清声将这干瘦的家伙震得不由自主地退了一赵，嘴里却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话就说得有点底气不足了，一边说着，这家伙还一边用手在储物袋上捏了捏，试图获得一些信息。

        “你还是说说吧！”刘当此时说话了，并且用手拍了拍对方的肩，将他退出的第二赵拦住了。

        2、人道

        “也没什么，里边就是一些钱和一些衣物！”干瘦青年强作镇定地说道，此时他的额角已见汗了。

        别说，还真给这家伙蒙对了一些，承念都有点佩服他的急智了。但这却救不了他。

        “就这些吗？还有什么？”承念追问道。

        “还有……什么还有，没有了！”干瘦青年此时真想把手伸到这袋子里摸一摸，可是他做不到，只好强自坚持，而且他认为承念有可能是在诈他。

        “真的没有了？”承念再问。

        “没有了！”到了现在干瘦青年只能坚持了。

        “好！”承念就等他这句话，“要是我从这包里取出别的东西，你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我的包凭什么让你取？”一装胡涂二耍赖，干瘦青年此时已没招了。

        “你还是让他取一下试试吧，要真是你的包，还怕给人看不成？”刘当说着就从那家伙手中夺过储物袋，交到承念手中。

        到了这时，干瘦青年真有些背不住了，他的腿开始发抖了，头上的汗也多了起来。

        承念笑着看了看他，手持储物袋，元力一运，就从储物袋里取一本书来，交给刘当，又取出一把匕首来，在手上抛了抛，意味深长地看向那干瘦青年。

        “完了！这次栽了！栽大了！”干瘦青年一看到承念手一碰那袋子就有东西出来，就知道自己栽了，那可不是一般人的手段，不由一下坐倒在地，脑袋里一片空白。

        “储物袋？您是上仙？”刘当一边接书一边问道，以他的见多识广自然认出承念用的修真手段。

        “呵呵，算是吧！多谢刘兄出手相助！”承念一边说着一边取出十块真晶隐蔽地塞入对方袖中。

        “这个算不了什么，我份内的事！上仙你还是……”说着要把仙晶推回来。

        “你先收下！”承念说着用眼色示意了一下周围的人群，悄声说道，“而且我也不让你白收！”

        刘当也怕被别人看见不好看，只好先收下了，“不知道有什么能帮到仙长的？”

        “什么仙长不仙长的，我也只是略知皮毛而已，而且我也比刘大人小，大人就叫我小赵吧！这玉阳城我初来乍到，还希望刘大人多多照应！”承念说着再次向对方拱了拱手。

        “那好，我就叫你赵老弟吧！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叫我声刘哥就行！”刘当刚说到这里就是一声大喊，“站住，小贼！”

        原来那干瘦青年一看事情败露，而承念二人又忙于说话顾不上他，于是悄悄起身要开溜了。

        刘当一眼看见哪会让他得逞，加之周围都是他的兄弟，只一喊就有城卫将那家伙围住提了回来。

        “瞎了你的狗眼，偷东西偷到赵老弟身一了，仙长的东西也是你能偷的真是给玉阳城丢脸！”刘当一脚踹在干瘦青年身上，嘴里还训着，只是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劲呢？不是仙长的东西就可以偷了？偷不到东西还给玉阳城丢脸了？

        承念听着听着在心里偷笑起来，心中的火气也跟着消了。

        “赵兄弟，这家伙偷的是你的东西，你说怎么处理吧！要不要哥哥打得他不能人道？”刘当提着那小贼扔到了承念脚下。

        “算了！放了他吧都是为了生活！”承念现在不想计较了。

        “放了？那怎么行？偷窃违法本就该坐牢罚款，何况这家伙还反咬一口，诬陷于人，决不能就这样算了！”刘当毕竟也算是执法者，所以不打算就这样算了。

        “那你看着办吧！”承念此时心中想着别的事情，所以也不再多说。

        “仙长饶命啊！仙长救命啊，小的上有六旬老母，下有一岁小儿，可不能去坐牢啊！”那干瘦青年实在是机灵，知道这件事情承念的态度很重要，竟然跪在承念脚下向他求起情来。

        说来也怪，虽然有过先前的冲突，承念却总觉得这干干瘦瘦的家伙挺机灵挺可爱的，所以还真不忍心见他被捉走。

        “走吧你！”刘当像提小鸡一样把那家伙提起来扔给手下。

        “救命啊，仙长，我不能坐牢啊！”那青年还是不放弃。

        “刘大哥你看要不这样，我刚到玉阳城，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这家伙你就先借我几天，给我当个向导行不行？”承念还是开了口，一个“借”字巧妙地用了出来，既维护了刘当的权威，又可达到自己的目的。

        “赵兄弟你真是心软，好吧，这事就先依了你！谁让我们一见投缘呢？”刘当笑着拍了拍承念的肩头答应了。混到他这个年龄这个地位，自然明白与一位仙长结交的好处，所以在这件事上他也乐得卖个人情给承念。

        “小贼，伺候好仙长，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一定一定，小的一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干瘦青年嘻皮笑脸地筨应着，就到了承念身边。

        “那兄弟你先进城吧，老哥我职责所在就不送你了，进城后有什么事到城门这来找我就行！”刘当吩咐完那小贼就与承念告别。

        “那大哥你先忙着，小弟先告辞了！”承念拱了拱手，向城中走去，干瘦青年连忙跑到前面带路，而哑奴沉默地跟在了后面。

        进得城中，入目的是宽阔的街道、摩肩接踵的人群、林立的店铺、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这该是一条商业街。要是往常，承念肯定会对这一切兴趣十足，不过现在他的心似乎不在这里，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眼睛也也没什么焦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上仙，我们先去哪？”干瘦青年小心地问道。

        “先随便转转，哪里人多先到哪里吧！”承念这要求很奇怪，但只要明白他此时正在观察人群，感悟人道，就没什么了。

        “好吧，我们去玉阳大道吧！”干瘦青年没想到对方如此好说话，先挑了个热闹的目的地当先行去。

        承念看了看他，眼睛忽然一亮，这倒是个不错的观察对象。

        “这个家伙又是为了什么奔忙呢？”承念不由看着对方的背影思考起来。

        先前这家伙偷他的包，很明显是为了财物，不过是个小偷罢了。后来被发现后又花样百出、百般抵赖，很明显有两种目的，一是为了赖下储物袋中的财物，另一种是为了保全他自己。

        这些说到底还是为了利益。难道人生在世就是为了追求利益吗？

        承念忽然想起干瘦青年先前说过的另外一句话，不由走到对方身边，问道：“你的小孩多大了？”

        “我那小家伙？有十三个月大了吧！”干瘦青年说起这个就一脸幸福的样子，“都会叫我爸爸了，每次一听他叫我，我就高兴得不得了，呵呵！”

        “你母亲真有六十岁了？”承念接着问。

        “是啊，六十一岁了！”说到母亲时，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脸上闪过一丝伤心与担忧之色，“她老人家身体不好，最近一直病着，下不了床。都怪我这不孝子没本事，既没钱给她老人家看病，还老惹她生气，唉……”

        承念沉默了，看来这家伙也不全是为了个人的利益，还为了亲人、为了家庭出来做事，尽管手段不太正当。想到这里，承念又想起了爷爷、义父等人，他们之所以跟那些黑衣人战斗、周旋，不也是为了保住下一代、保住李家吗？

        家庭，很多人活着是为了这个。承念觉得自己又明白了一些。

        “踏踏、踏踏……”承念思考的工夫，一辆马车急速从他们身边驰过，跑到前边去了。

        前方一个腿脚不太好的老头躲闪不及，被那马车跳蹭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那马车竟停也不停，扬长而去了。

        老头抬起头看了看远去的马车，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对着地上唾了一口，挣扎着就要怕起。这时只见路一侧走出一个白衣青年，一副书生打扮，伸手扶住那老头的胳膊把他扶了起来，嘴里还问道：“老丈你没事吧？”

        “咳，咳，没事，只是这胳膊有点疼！”说着就将一只胳膊上的衣服卷了起来，只见血红的一片，该是出血了。

        “前面不远有家医馆，我这里有点钱，老丈拿着到医馆看看吧！我还有事，就不能陪您去了！”那书生说着从身一的包袱里取了些碎银递到老人的手中。

        “这老人真是可怜，这书生也很善良！”承念正在心里点评着，不想事情发生了转变。

        只见那老人眼睛转了转，就往地上一坐，拉住书生的裤腿就大喊起来：“不要跑，撞断胳膊了还想跑！大家快来帮帮我啊，这个人撞了我，大家看，胳膊都出血了，一定是断了！你赔我胳膊、赔我胳膊！”

        “你、我、我没撞你啊！我只是看到你倒在地上了想扶你一把……”书生被惊呆了，嘴里下意识地辩解着。

        这时人群围了过来，对着二人指指点点，有说老人可怜的，也有说撞了人赔钱的，嗡嗡地议论个不停，大多是在指责那书生。

        承念远远地看着，不由地有些惊讶，这事情竟成了这个样子！？

        “多谢刘大哥！